安排好了顾廷烨的藏身处，确保他这两日能隐匿行踪，赵允真返回盛府。
刚踏入盛府大门，一名小厮便急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焦虑与恭敬，
“赵公子，您可回来了！老太太一直在寿安堂等着您，让您一回来就过去。”
赵允真心下了然，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老太太必然忧心如焚。他微微颔首，
“知道了，我这就去。”
清风明月这时也走了过来，三人穿过庭院，向寿安堂走去。
路上，清风低声汇报道，
“公子，盛二公子和五姑娘已安全送回，五姑娘受了惊吓，回来时昏睡未醒，大娘子已亲自照料，喂了安神汤，此刻应已安置睡下。盛二公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尚算镇定，已将遇刺经过禀明了老太太和大娘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
“袁大公子闻讯后大惊失色，毕竟顾二公子是随他队伍来的扬州，若真出了事，袁家难辞其咎，解释都没来得及解释，就强拉着毫不知情的盛大人，一同赶往知州府去了。”
赵允真微微颔首，袁文纯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快行至寿安堂院门时，明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公子，方才我们送长柏公子和如兰姑娘回来时，府里正闹腾着，说是卫小娘院里发了失窃案，卫小娘的贴身侍女小蝶被指认偷了屋内的财物，人赃并获，闹得沸沸扬扬的……”
赵允真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
小蝶偷窃？
这应该是明兰告状，惹得林噙霜不爽，借机打压卫恕意，剧中清清楚楚。
只是……这是盛家的内宅阴私。
他虽洞悉真相，却更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界限，哪怕他身份尊贵，贸然插手别家内宅婢女的偷窃案，于理不合。
他心底掠过一丝无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嗯，知道了。”
一句“盛家内务，自有老太太和主君主母裁断”便轻轻带过，不再多言。
寿安堂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焦虑。
盛老太太端坐在上首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却频频望向门口，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房妈妈侍立在一旁，亦是满面忧色。
虽长柏回来时已再三保证赵允真安然无恙，可未亲眼见到人，但老太太的心始终悬着。
那瘦西湖画舫的血案，长柏描述起来虽竭力平静，字字句句却透出凶险万分。
真哥儿竟在其中，她这颗心如何放得下？
更别说万一对方如果真的出事…那后果….
她频频望向门口，手中捻着的佛珠都乱了节奏。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眼神却依旧清亮温和，老太太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一直紧握着佛珠的手指也松开了些。
“真哥儿！”
老太太连忙起身，声音带着未尽的担忧与急切，
“快，快进来坐下！让我瞧瞧，可有伤着哪里？吓着没有？”
老太太拉着赵允真的手上下打量，见他虽衣衫上沾染了些尘土血污，但气色尚好，精神也足，这才彻底安心。
接着对房妈妈道，
“快给真哥儿上热茶，拿软垫来，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奔波这么久……”
赵允真依言在她下首的椅子上落座，清风明月则默契地退到廊下候命。
“老太太放心，怀真无事，一点皮外伤都算不上。”
“真哥儿……”
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心疼，
“苦了你了。长柏都跟我说了，今日……今日真是凶险万分！多亏了有你在！如兰那丫头……”
她想起长柏描述的赵允真如何背负如兰在刀光剑影中闪转腾挪，护其周全，喉咙便有些哽咽。
赵允真接过房妈妈奉上的热茶，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怎么说五妹妹也喊我一声哥哥，护她周全也是应有之义。”
接着他目光在屋内侍立的丫鬟婆子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
老太太何等敏锐，立刻会意，对房妈妈及屋内的其他丫鬟道。
“你们都下去吧，房妈妈，你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房妈妈应声，带着一众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真哥儿，”
老太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今日之事……绝不仅仅是意外吧？那刺杀……还有那位落水的白公子，长柏说他是为救你们才……他究竟是何人？你又为何卷入其中？”
赵允真知道老太太的分寸和智慧，对她无需过多隐瞒，但有些核心机密，仍需点到为止。
他放下茶盏，神情也变得肃然。
“老太太慧眼。今日刺杀，目标并非盛家兄妹，实则是冲那位白烨公子而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
“白烨只是个化名，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汴京宁远侯府顾家的二公子，顾廷烨。”
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就从袁家大郎那得知对方是汴京勋贵人家的公子，但也没想到，居然是宁远侯府的公子。
她虽离京多年，但勋贵圈子的顶尖门第还是知晓的。
顾家二郎……她隐约也有印象，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扬州。
“他此番化名前来，是为其外祖，扬州巨富白老太爷奔丧。”
赵允真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
“然而，白老太爷之死，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今日这场刺杀，也并非偶然。”
老太太屏息凝神，预感到将有骇人之言。
“顾二本意是来尽孝送葬，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赵允真目光锐利，
“白家旁支二房三房，觊觎白老太爷留下的巨额家财和盐引生意，为谋夺产业，竟胆大包天，在老太爷病榻前下毒，将其害死！”
“什么？！下毒？！”
老太太惊得几乎失声，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抖，佛珠险些掉落。
谋害亲长，此乃人伦惨剧！宋朝一向以仁治天下，这可是重罪！
“正是。”
赵允真语气沉重，
“他们侵吞了巨额盐引赃款，暗害了白老太爷，为了掩盖罪行，也为了白家剩余财产，除掉顾廷烨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策划了今日的刺杀。”
老太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谋财害命，毒杀亲长，刺杀勋贵子弟……这白家，已然成了龙潭虎穴！
赵允真看着老太太惊怒交加的神情，话锋一转，点到更关键之处，
“而这白家，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背后，是整个扬州盐务的巨蠹网络，盘根错节，深入骨髓，盐运使司，乃至……扬州府衙，恐怕都牵扯其中。”
他微微停顿，迎上老太太凝重无比的目光，
“老太太，扬州，不干净了。”
他没有提及皇城司的具体行动，但语气中的肃杀之意已不言而喻。
“盐务的根子烂了，贪墨如同附骨之疽，这贪墨滋养了无法无天的野心，为了泼天富贵，有些人已经丧心病狂，连血脉亲情、人命关天都不顾了，整个扬州官场，被这摊污水浸染，怕是没有多少干净角落了。”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老太太耳边！
她之前虽已从赵允真昨夜的提点中催促儿子清理首尾，但万万没想到这潭水竟深到如此地步！
更让她忧心如焚的是…..她那虽有些钻营却还算谨慎的儿子盛纮，身为扬州通判，协理地方事务，与盐运使司、地方富商必有往来！
他到底知道多少？卷入多深？他之前那点清理，在这即将被掀起的滔天巨浪和雷霆清洗面前，够用吗？
盛家会不会被这汹涌的浊浪，彻底吞没？
她昨夜虽已紧急提点，可他……可来得及？弄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