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琳把手机贴在耳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王总，这个方案我已经修改三次了。如果客户还不满意，我建议直接约他们面对面沟通……是，我知道截止日期……”
她推开家门，迎面撞上一股方便面和臭袜子混合的气息。客厅里，周晓阳正瘫在沙发上打游戏，两条腿高高翘在茶几上，袜子破了个洞，大脚趾得意洋洋地探出头来。
“妈！我回来了！”周晓琳提高嗓门喊道，眼睛却盯着弟弟，”周晓阳，把你的生化武器收起来！”
周晓阳头也不抬，手指在游戏手柄上按得啪啪响，”姐，你更年期提前了吧？火气这么大。”
“你——”周晓琳刚要发作，厨房门猛地打开，李桂芳端着菜盘子走出来。
“晓琳回来啦！”李桂芳笑容满面，”齐先生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周晓琳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妈，人家回不回来吃饭不用特意向我汇报。”
“我就随口一说。”李桂芳眨眨眼，那表情分明在说”你瞒不过我”。
周大海从书房探出头来，”晓琳，来帮我看看这个手机，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周晓琳叹了口气，把包扔在沙发上，认命地走向父亲。这就是她的家——永远嘈杂，永远热闹，永远没有隐私可言。
晚饭后，周晓琳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是齐伟发来的：「今天拍到一张有趣的云，像你们家上周打翻的面粉袋。」
附带的照片上，一朵蓬松的白云确实神似那天的混乱场景。周晓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技术不错，但模特差评。」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听到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周晓阳的惊呼。周晓琳皱了皱眉，决定不去理会弟弟的又一场闹剧。
她没想到，这场”闹剧”会在接下来几天掀起怎样的风波。
第二天早晨，周晓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发现全家人都挤在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像是有人去世了。
“怎么了？”她擦着头发问道。
周晓阳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李桂芳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周大海则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问你弟弟干了什么好事！”李桂芳的声音高了八度。
周晓阳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惶恐，”姐，我…我可能闯祸了。”
原来，昨晚周晓阳趁齐伟不在，偷偷溜进他房间做游戏直播。齐伟的高配电脑和安静环境对游戏主播来说简直是天堂。然而直播中途，齐伟突然回来换衣服，镜头没来得及关闭，拍下了他半裸的画面。
“你疯了吗？”周晓琳瞪大眼睛，”那是人家的私人空间！”
“我知道错了！”周晓阳抓着自己的头发，”但那段视频已经被剪辑转发，点赞过万了！有人认出齐哥是去年获得’城市瞬间’摄影大赛冠军的那个齐伟，现在网上都在传……”
周大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像什么话！”
李桂芳突然眼睛一亮，”等等，齐先生是名人？”
“妈！这不是重点！”周晓琳扶额，”晓阳，视频能删掉吗？”
“我自己的已经删了，但其他人转发的……”周晓阳的声音越来越小。
门铃响了。所有人瞬间僵住，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我去开。”周晓琳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齐伟站在门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早上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周晓阳缩在沙发角落，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李桂芳反常地沉默着，不停地搓手。周大海则一脸严肃，仿佛在思考如何挽救这场外交危机。
齐伟把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一个网页，”这是最早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有一百多条转发。”
周晓琳凑过去看，屏幕上齐伟正背对镜头脱下衬衫，露出线条分明的背部。评论区一片尖叫：”这身材是真实存在的吗？””摄影师都这么性感的吗？””求正面！”
“齐先生，真是太对不起了！”周晓阳几乎要哭出来，”我马上联系平台删视频！”
齐伟摇摇头，”问题不只在视频本身。”他点开另一个页面，”有人挖出了我的获奖信息和部分作品集，现在网上开始传我是同性恋，和一些模特有不正当关系。”
周晓琳倒吸一口冷气。作为广告从业者，她太清楚网络谣言的杀伤力了。
“这太过分了！”李桂芳突然拍案而起，”齐先生你放心，我们全家帮你澄清！”
周大海点点头，”需要怎么做，你尽管说。”
齐伟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支持。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其实…我有个想法。”
原来，齐伟希望和周晓琳合作，找出最初恶意造谣的账号，要求对方删除不实信息。作为摄影师，他擅长图像分析；而周晓琳在广告公司负责社交媒体营销，熟悉网络传播路径。
“我可以帮忙！”周晓阳跳起来，”我认识几个游戏主播，他们粉丝多，可以帮忙举报那些造谣的。”
李桂芳立刻往厨房走，”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脑力劳动需要补充能量！”
周大海拍拍齐伟的肩膀，”年轻人，遇到这种事别太往心里去。清者自清。”
周晓琳注视着齐伟的侧脸，发现他眼角微微发红。这个平时总是温和从容的男人，此刻正竭力维持着镇定。一股莫名的保护欲从她心底升起。
“我们去我房间吧，”她说，”那里有更大的工作台。”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周晓琳和齐伟肩并肩坐在她的书桌前，追踪每一条转发和评论的来源。周晓琳惊讶地发现，齐伟对网络技术的了解远超她的预期。
“这张截图是伪造的，”齐伟指着屏幕说，”我的作品展根本没有这个角落。”
“这个账号专门爆料艺术圈八卦，”周晓琳翻看着历史记录，”但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
他们配合默契，像合作多年的搭档。周晓琳负责联系平台和梳理关系网，齐伟则收集证据准备律师函。当两人的手偶尔碰到一起时，周晓琳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本能地缩回。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锁定了最初造谣的账号——一个名为”艺术圈纪检委”的营销号。
“就是他，”齐伟指着屏幕，”他之前被我拒绝过合作请求。”
周晓琳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在展示了足够的法律威胁和平台投诉证据后，对方终于同意删除所有不实信息并发布道歉声明。
“成功了！”周晓琳挂断电话，转身发现齐伟正凝视着她，眼神柔软。
“谢谢你，”他轻声说，”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快解决。”
周晓琳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她闻到了齐伟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这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咳，应该的，”她向后挪了挪，”毕竟是我弟弟惹的祸。”
齐伟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格外亲切，”晓阳其实帮了忙，他那些游戏主播朋友的举报很有效。”
房门突然被推开，李桂芳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闯进来，”先吃饭！工作再忙也得吃饭！”
周晓琳和齐伟同时伸手去接，手指在碗边相碰。李桂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妈！”周晓琳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我什么都没说！”李桂芳无辜地眨眨眼，退出了房间，但没把门完全关上——留下一条明显的缝隙。
齐伟假装没注意到，低头吃面。周晓琳则红着脸，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三天后，网络风波基本平息。周六早晨，齐伟敲开周家的门，手里拿着专业相机和三脚架。
“我想给全家拍张正式的全家福，”他对开门的周大海说，”算是感谢你们的帮助。”
李桂芳立刻来了精神，”太好了！正好晓琳今天休息！晓阳！别睡了！起来拍照！”
半小时后，周家四口穿戴整齐地站在小区花园里。周大海穿着他引以为豪的中山装，李桂芳换上了鲜艳的旗袍，周晓阳难得地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周晓琳则选了一条简约的淡蓝色连衣裙。
“自然一点，”齐伟调整着镜头，”想象我们是在抓拍，不是摆拍。”
他引导着家人们放松，讲笑话逗他们笑，时不时按下快门。周晓琳注意到，当齐伟专注于摄影时，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每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
“好了，”最后齐伟直起身，”我想我拍到了不错的几张。”
“现在能看吗？”周晓阳迫不及待地问。
齐伟笑着摇摇头，”给我一天时间做后期处理。摄影和烹饪一样，需要耐心等待最佳风味。”
周晓琳看着他收拾器材的背影，突然很想看看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齐伟带着装裱好的照片再次登门。当周家四人看到成品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照片中的他们站在一棵开花的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大海和李桂芳相视而笑，眼神中满是经年累月的默契；周晓阳调皮地扯着姐姐的发梢，而周晓琳则半转身要打他，脸上是佯装的恼怒和掩不住的笑意。整张照片洋溢着生动自然的幸福感，比任何刻意摆拍的全家福都要真实动人。
“这…这真的是我们吗？”李桂芳声音有些颤抖。
周大海轻轻搂住妻子的肩膀，”齐先生把我们都拍年轻了。”
“不，”周晓琳轻声说，”他只是拍出了我们本来的样子。”
她抬头看向齐伟，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明的东西。那一刻，周晓琳感到胸口一阵温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根发芽。
然而好景不长。当天下午，周晓琳去小区超市买菜时，被收银台的王阿姨神秘兮兮地拉住。
“晓琳啊，听说你们家住了个大明星？”王阿姨眼睛发亮，”我闺女说在网上看到他的照片了，说是特别有名的模特儿？”
周晓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是，齐伟只是普通摄影师。”
“哎哟，别瞒着阿姨了！”王阿姨压低声音，”张阿姨说看见有电视台的人去你们家找他签名呢！”
周晓琳这才意识到，社区大妈们的八卦网络已经全面启动，而且谣言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异升级。她拎着购物袋匆匆回家，在楼道里遇到了居委会的张阿姨。
“晓琳啊，”张阿姨热情地拦住她，”听说你们家那个新房客是电影明星？演过什么戏啊？有对象没有？”
“他不是演员，张阿姨。”周晓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哎呀，害羞什么！”张阿姨拍拍她的肩膀，”你妈都跟我说了，你们处得可好了！”
周晓琳差点把购物袋掉在地上。她母亲到底散布了多少谣言？
回到家，她刚要把这件事告诉齐伟，却发现客厅里坐满了社区的大妈们，而齐伟被围在中间，一脸无奈地举着毛笔——李桂芳不知何时组织了一场”书法交流会”，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晓琳回来啦！”李桂芳高声宣布，”齐先生正在教我们书法呢！”
大妈们齐刷刷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晓琳，仿佛她是什么珍稀动物。齐伟趁机站起身，”抱歉各位，我突然想起有个工作电话要打。”
他快步走向门口，经过周晓琳时低声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周晓琳看着齐伟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满屋子期待的大妈们，突然很想笑。这个原本安静低调的摄影师，就这样被卷入了周家——或者说整个幸福里小区的漩涡中。
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享受这种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