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总带着股缠绵的冷意，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午后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苏念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人工智能与诗歌生成》论文集，站在实验楼的走廊里发愁——她刚参加完“数字诗集”项目的筹备会，出来时才发现雨势比想象中猛烈，帆布包没带伞，怀里的论文却不能淋湿。
走廊的窗户开着条缝，冷风裹挟着雨丝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苏念把论文往怀里又揣了揣，指尖触到封面上烫金的标题，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她随口跟陆星延提过对这篇论文很感兴趣，没想到今天项目组的老师就帮她借到了原版。
“真是巧。”她小声嘀咕，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起陆星延和周月并肩讨论代码的样子，想起周月搭在键盘上的手，想起自己昨晚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鼻尖就有点发酸。
实验楼的走廊很长，贴着历届学长学姐的获奖项目海报，陆星延的照片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他穿着白色实验服，站在领奖台中央，手里举着奖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神亮得像星星。苏念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在看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被雨水打湿的微哑。
苏念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里。陆星延就站在走廊尽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衬衫的袖口和下摆都湿透了，怀里紧紧抱着个黑色的防水文件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陆、陆学长？”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怀里的论文差点掉在地上。
陆星延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论文集上，眉头微蹙：“怎么没带伞？”
“出来时雨还不大……”苏念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和湿透的衬衫，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学长怎么会在这里？”
“给你送东西。”陆星延把怀里的防水文件袋递过来，袋口封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沾到水，“你昨天说想看的论文，我打印了备份，原版借起来太麻烦。”
苏念愣住了。她昨天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真的记在心上，还特意打印好冒雨送来。指尖触到文件袋的瞬间，她摸到里面厚厚的一沓纸，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
“谢谢学长……”她的声音有点发颤，看着他湿透的衬衫，突然发现他左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蓝色的卡片——是周月的学生工作证，上面还印着“计算机系实验室助理”的字样。
心又沉了下去。原来他是来给周月送东西的，顺便……才想起给自己带论文？
陆星延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把工作证往口袋里塞了塞，耳尖却红了：“周月让我顺便把这个带给她，她今天请假了。”
“哦。”苏念低下头，看着文件袋上的水珠，突然觉得有点冷。
走廊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气氛尴尬得像凝固了的胶水。苏念抱着论文和文件袋，指尖冰凉，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在图书馆，”陆星延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和周月在改项目的算法模型，她是实验室的助理，也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苏念的心跳得像擂鼓，攥着文件袋的手指关节泛白，等着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表妹。”
“轰——”
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点慌乱的眼瞳里。“表、表妹？”
“嗯。”陆星延点点头，耳尖红得更厉害了，“她妈妈是我姑姑，从小一起长大的。上次招新时没跟你说，怕你觉得……”
他的话没说完，但苏念懂了。怕她觉得他们关系亲近得不正常，怕她误会。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苏念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文件袋差点掉在地上。陆星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别怕。”他的声音很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念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走廊灯光下像落了层碎钻。他的眼神很亮，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刚才的疏离和冷淡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坦诚和一点点……紧张？
“所以……你们是亲戚？”苏念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嗯。”陆星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她学的计算机辅助设计，这次项目需要她帮忙做界面美化。”
原来如此。
苏念看着他湿透的衬衫，想起昨天自己在图书馆的胡思乱想，想起那些酸涩的猜测，脸颊突然烧得通红。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还像个傻瓜一样躲了他一整天。
“那……学长快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敢看他的眼睛。
陆星延却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你呢？没带伞怎么回去？”
“我……”苏念这才想起自己还被困在实验楼，“等雨小一点再走。”
“估计要下到天黑。”陆星延指了指窗外的雨幕，“我宿舍就在后面的研究生楼，去拿把伞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他打断她，语气很坚定，“正好，项目还有几个细节想跟你讨论。”
苏念看着他转身往楼梯口走的背影，浅灰色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雨还在下，敲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可她的心里却像照进了一缕阳光，暖融融的。
她低头翻开那个防水文件袋，里面的论文打印得格外清晰，页边空白处还用红笔做了批注——“这段算法可以模拟押韵规律”“这里的诗歌生成逻辑有漏洞”，字迹锋利又认真，和他画的小太阳简笔画截然不同。
最底下还压着张便签，上面写着：“项目会议纪要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
苏念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指尖抚过那些红色的批注，突然觉得，这场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陆星延拿着两把黑伞走过来，头发擦得半干，换了件干净的白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白。
“走吧。”他把其中一把伞递给她，“先送你回宿舍，晚上项目组的线上会议别迟到。”
“嗯！”苏念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手，脸颊又红了。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黑色的伞面像两个小小的结界，隔绝了外面的风雨。这次苏念没有往边上躲，而是自然地和他并排走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清新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论文看得懂吗？”陆星延突然问。
“有几处不太明白……”苏念如实说，“尤其是用代码分析意象的部分。”
“晚上会议结束后，我给你讲。”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
苏念点点头，心里像揣了颗甜甜的糖。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伴奏。她偷偷看了陆星延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耳尖却不约而同地红了。
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时，雨势渐渐小了些。陆星延收起伞，看着她：“上去吧，记得看邮箱。”
“嗯，谢谢学长。”苏念接过他递来的文件袋，突然想起什么，“学长，你的衣服……”
“没事，已经换了。”他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晚上见。”
“晚上见！”苏念看着他走进雨幕，黑色的伞面在细雨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心里突然充满了期待。
她转身往宿舍楼里走，刚上两级台阶，手机就响了——是林薇薇打来的。
“念念！你在哪呢？我刚才看到陆星延从女生宿舍楼下走了，他是不是送你回来的？”林薇薇的声音里满是八卦。
苏念的脸瞬间红了，对着电话小声说：“他就是……顺便送我回来的，我们在讨论项目。”
“讨论项目需要送回家？”林薇薇显然不信，“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苏念笑着挂了电话，抱着文件袋往三楼跑，帆布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像她此刻的心跳。
回到宿舍，陈雨欣正在看书，看到她发红的脸颊，笑着指了指窗外：“雨好像快停了，晚上的线上会议准备好了吗？”
苏念点点头，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论文和便签。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那些红色的批注上，像撒了把金粉。
她突然很期待晚上的线上会议。
更期待会议结束后，陆星延给她讲论文的时刻。
而她不知道的是，男生宿舍里，陆星延刚换下湿衣服，就坐在电脑前打开了项目文档。江翊凑过来看了看，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行啊陆哥，终于把误会解开了？看你刚才送苏念回来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陆星延没说话，只是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嘴角那抹藏不住的、浅浅的弧度。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刺破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个未完待续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