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槐安心中清楚,对于鳐儿对祁将军的爱慕之情,宫中和侯府的每个人几乎都了然于心。然而,祁将军对鳐儿的深情,唯有他和皇帝陛下洞悉。
“祁将军竟然一直对鳐儿怀有爱慕之情?他每次见到鳐儿时总是冷漠以对,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这让鳐儿感到十分苦恼,她始终无法赢得她所倾慕的斯珏哥哥的青睐。”姬文韬难过的说道。
“如今,鳐儿已经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他在生前不懂得珍惜,现在想要弥补,但鳐儿能够感知到吗?”姬槐宁也少有的眼泪婆娑的补充道。
“槐宁、文韬,你们不必多言,祁将军对鳐儿的倾慕已久,这一点老身是清楚的,仅皇帝陛下与我知晓。两年前,皇帝陛下曾与我商议此事,当时考虑到鳐儿年纪尚幼,陛下有意再等待两年,再行指婚。”姬槐安说。
“祁将军自幼随老祁将军在边境征战,成长于北夷那片战乱频仍的土地,因此性格冷漠,擅长隐藏情感。然而,对于鳐儿,他却有着不同的态度。他一直在默默地守护和关爱着鳐儿。只是,考虑到鳐儿年纪尚小,他希望她能先认清自己的感情,再决定是否愿意跟随他。他希望她的选择是出于真心。”
“谁能料到这位杀敌无数、功勋卓著的冷面将军,竟怀有如此深沉的痴情。”宣旨宦臣附和道。“这幅场景跟当年侯爷和萱阳公主如出一辙啊。”
“提及此事,今年府中的芙蕖提前绽放,而梧桐花却早早凋谢,府中的仆人们纷纷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老身却认为这是迷信之谈,未予重视。现在看来,是老身目光短浅了。”
姬槐安深陷痛苦无法自拔,紧紧攥着姬文鳐几天前绣给他的文鳐鱼图案手帕,泪水如雨般倾泻而下。“可是,鳐儿已经没了,这不是委屈了祁将军?为什么都不给老身一个念想,为什么老身连女儿的牌位都保不住啊。”
“这是祁将军亲自去请求的,不算什么委屈。祁将军还表示,无论是侧室还是侍妾,他此生都不会再另娶。”宦臣继续说道。
皇帝陛下原本打算亲自前来探望小公主,然而由于陛下最近受到的刺激过于强烈,昨夜突然出现惊厥症状,目前御医正在紧急会诊中,因此特命微臣代为前来。明日,太子殿下将带领众位皇子及其家眷,前来为小公主致哀。
“至于文蕖小姐,皇帝陛下已经派遣影卫追捕,决心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将她铲除。时间紧迫,祁将军已率先带领训练有素的府兵出发,随后,十万大军也将集结,誓要一举消灭北夷,坚定地为公主复仇。战争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预计在丧仪结束前无法返回,姬老爷的女儿姬文蕖恐怕难以幸免。”宦臣补充道。
“我未曾打算保护这个女儿,她犯下了如此逆天的罪行,欺君罔上,我已对她尽了仁至义尽。请代我向陛下和太子殿下表达谢意,微臣实在有愧,真想追随鳐儿而去!”姬槐安再一次痛哭流涕。
“姬老爷,请务必保重身体。陛下表示,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目睹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他不愿再见到姬府经历另一次丧事。人即便在生时,也能表达深切的哀思。姬老爷,您可懂?”宦臣话里有话。
“老身懂了,请转告陛下,让他放心!”姬槐安内心饱受煎熬,他深知自己与皇帝陛下之间唯一的联系仅限于萱阳公主及其女儿鳐儿。如今,这最后的纽带已然断裂,皇帝陛下未对他施以惩处,已是宽宏大量。皇帝甚至将鳐儿的牌位迁走,让姬槐安继续存活于世,显然是要他承受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之苦。
“哎,小公主真是红颜薄命,她本来会成为真正的祁武王王妃,那是真的风光无限啊,可是现在,只能和夫婿阴阳两隔。”宦臣惋惜地说。
“老爷,恳请您了,妾身服侍您近二十年,虽无显赫功劳,却也饱含辛劳。请不要赐予妾身死罪,同时,还有蕖儿,她亦是您的亲骨肉啊,老爷怎能坐视不救。妾身在此保证,定会与母族断绝一切联系,并确保蕖儿彻底改过自新。”芙二娘怀着最后的希望,不甘心失败地跪倒在姬槐安的脚下,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姬槐安带着厌恶的目光瞥了芙二娘一眼,用力地踢开了她的纠缠。“我真后悔,没有早日将你们母女俩除掉,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本应在你为那个孽种堕胎之时,就将你们终结。”
芙二娘闻言,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眼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们母女的那些小手段,我岂会不知?只是念着旧情,我才迟迟未动手。”姬槐安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二夫人,事已至此,您的恳求已无法改变现状。待您抵达大理寺,在自行了断之前,恐怕还得经历一番苦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您当初追求荣华富贵,执意嫁给当时的姬侯,就应当预料到会有今日。。”宦臣说道!
话音刚落,几只神鸦便发出凄凉的悲鸣,突然腾空而起。在肆虐的暴风雨中,它们的哀鸣声声入耳,让人不禁感到寒意。这些神鸦的羽毛黑得触目惊心,仿佛预示着死神的降临,给这片天地带来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氛围。它们的出现,如同审判者一般,将众生的罪恶一一数落。
“这是神鸦引渡啊。”见多识广的姬槐宁神色凝重,惊恐万分,“鳐儿走的时候肯定是带着哀怨和不甘,这些神鸦是来引渡怨魂的啊,那些黑夷人到底做了什么,让鳐儿不能入轮回了。”
“什么?”姬槐安再次受了打击,“什么叫鳐儿入不了轮回了。”“槐宁,你快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姬槐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恐慌。
姬槐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解释道:
“大哥,据我所知,传说中真正负责引渡亡魂的应该是玄鸟。玄鸟是居住在幽都神山中,拥有万年不灭之生命的神鸟,它不老不死。然而,每隔一段时间,玄鸟也会进入轮回,转世体验人间百态,以此进一步完善自我。正是玄鸟引渡亡者,让他们得以重新进入轮回投胎。但眼前这些,并非玄鸟,而是神鸦啊。”姬槐宁解释。
“神鸦引渡,是传说中只有带着极大怨念和不甘的魂魄,才会被神鸦发现并引渡。这些神鸦会将怨魂带往冥界,但若是怨念过重,便有可能无法进入轮回,永远徘徊在冥界与现世之间。
姬槐安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姬槐宁说道:“神鸦的出现,是否与姬氏一族上古时期那场神秘的战役有关联?毕竟,被灭族的那群人正是神鸦的信奉者。”
“或许,这与鳐儿后脑的黑色铁钉有关。”姬槐宁听明白了大哥的话,但是他说出了他觉得更加合理的猜测。
姬文韬在听到姬槐宁的猜测后,全然不顾忌讳与规矩,也未考虑可能面临的死罪。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姬文鳐的棺椁,强忍着深沉的悲痛,抱起了姬文鳐那已变得冰冷的躯体,并用力拔出了那根黑色的铁钉。
当黑色的铁钉被用力拔出地面的那一瞬间,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突然在长空之中炸响,其声势浩大,仿佛能够穿透云霄,响彻整个天际。这声巨响宛如古老神话中天神发怒时的咆哮,震撼人心,它不仅仅是一声雷鸣,更像是天地间发出的一声巨大喘息,充满了力量和威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将在场人们的思绪牵引至无尽的恐惧与敬畏之中。
姬文韬带着谨慎和悲痛,与婢女们一同庄重地整理着姬文鳐那冰冷的遗体。那根带有明显血迹的黑色铁钉,其光滑的表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蛇形纹路,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残酷事件背后的故事。
姬槐安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悲痛,凝视着那些漆黑的铁钉,他的心中充满了痛楚和无力感,不禁再次失声痛哭。他的哭声充满了悲伤和绝望,似乎要将所有的悔恨与痛苦全部倾泄而出。他的悔恨如同那些铁钉一般,深深地扎入他的心灵,难以自拔。
“公公辛苦了,家父和叔叔因悲伤过度,无法亲自送客,我来带您出去吧。”姬文韬强忍着泪水领着宣旨的宦臣退出了文鳐轩。
雨势逐渐加剧,无情的疾风怒吼着,将冰冷的雨水猛烈地砸向地面。那连续的雷鸣宛如天边传来的咆哮,彻底淹没了芙二娘那凄切而微弱的呼救声。她的声音,原本是如此清晰,如此近在咫尺,但现在却被这雷声无情地吞噬。然而,那些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的伤痛,却如同那些无法抹去的铁钉,永远地扎在那里。
那群神秘的神鸦,黑压压的一片,宛如一群阴暗的幽灵,随着雷声的节奏,它们突然间消失在这无尽的长空之中。它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诡异地、神秘地消失在了这狂风暴雨之中。
姬文韬并没有留意到,侯府门口悬着的那块写着“姬侯府”金丝楠木匾额,已经在早些时候被换成了“姬府”,不过,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个了……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