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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5

醒来时我已躺在病床上。

门外传来裴砚和助理的谈话声。

“裴总,孩子剖出来就是死胎,心跳已经停了。”

裴砚顿了顿,漠然开口:

“那就只能再换个女人了。”

“这次找个听话点的,要是再闹到宛宛面前,你也给我滚。”

助理唯唯诺诺应下,正要走却被裴砚叫住。

“宋瑶怎么说。”

“还是一口咬定是陶小姐自己做戏,她什么也没干。”

“呵,鬼话连篇。”

“我再三警告,她却还是背着我到宛宛面前耀武扬威。”

“任由她自生自灭吧。”

唇瓣被轻柔濡湿,我睁眼看见裴砚正拿着棉棒擦拭我干裂的双唇。

“宛宛你可算醒了,把我吓坏了。”

他脸上浮现出失而复得的喜色,心有余悸道:

“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裴砚。”

听我声音如此平静,他强装的从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急迫不安想开口解释。

“回家吧。”

见我对宋瑶闭口不提,他有些许怔愣。

旋即忙不迭去安排出院,自我醒后就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

“宛宛,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

他手掌抵住我的后颈,垂眸一字一顿道。

我漫不经心“嗯”了声,看着他已逐渐透出青灰的眉额抿唇轻笑。

回家当晚裴砚就病倒了,终日昏昏噩噩躺着。

我去了疗养院,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我的养兄——陶宴书。

他脸色苍白如纸,躺在病床上就如同一池干涸泉水。

若不是心口微弱的起伏,没人相信他还活着。

护士走过来,再次叹气劝道:

“这样活着对他只是折磨,倒不如给他一个解脱……”

我并未回话,只是凝神注视着他。

阿宴,你很快就能好了。

到家时裴砚居然下了床,才短短一周他整个人就变得羸弱不堪。

“你去哪了?”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眼神幽暗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你派来跟踪我的人没告诉你吗?”

我说得平静,他却猛然将手中文件袋重重砸向茶几,纸张散落洒了满地。

“陶宴书是谁?”

“我查了化妆间外的监控,你不惜伤害自己也要陷害宋瑶是为了什么?!”

我捡起阿宴的照片,轻轻擦拭干净。

随后半蹲下与裴砚四面相对,慢条斯理道:

“他、是、我、的、爱、人、啊。”

我笑吟吟地欣赏着他眸中瞬间涌现出的破碎和痛苦。

顿了许久,他才红着眼怔然质问道:

“你爱过我吗?”

“从未。”

6

我起身同他对坐,慢慢念出四个人名。

在他陡然大变的神色中,淡淡开口:

“裴砚,不必装得多深情似的。”

“你最开始不也打算让我替你去死吗?”

裴砚自小恶病缠身,靠着父亲天南地北重金寻着所谓的圣药才活了下来。

后来有一个自称从苗疆来的巫医给他出了个法子。

寻找生辰八字相符合的女人和他上床,能延缓病症。

若能生下男孩,可用其心脏制药,则能拔除病根,彻底痊愈。

但一个接一个的女人都在不久后身体变得异常虚弱,最后因病去世。

裴砚这才知道这个法子相当于是借寿,可依然为了自己活下去选择继续加害他人。

被他救后不久,我意外听见了他和助理的对话,清楚了他留下我的真实目的。

“可我不曾害你!”

“宛宛,我不忍心你死,才找上了宋瑶。”

“但你为什么要借我的手除掉宋瑶的孩子……”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活啊。”

我向前倾身抚上他茫然颤抖的脸,自嘲地笑笑。

“其实你和你父亲很像,可我直到翻到了相框才发现。”

十四年前来了个有钱人到族中找新生子续命,族长选中了我的母亲。

阿宴父母不忍心,设计助她逃走。

却被裴砚父亲杀了全家,只有阿宴侥幸逃出。

而我母亲也因惊吓落了胎,这才作罢。

“说起来宋瑶没了孩子也不算件坏事。”

“毕竟比起被亲生父亲剖心制药,还不如死在腹中。”

我用指尖点上他的心口,感受着用我血肉喂养出的有力跳动。

“你我都不是好人,可阿宴无辜。”

“况且……父债子偿。”

可笑的是,当初裴砚父亲寻找新生儿其实并不是想为随时可能会丧命的儿子续命,而是想让自己活得长久一点。

他为了私欲害死了阿宴父母,结果意外死在车轮碾压下。

裴砚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甚至连血亲骨肉也能入药,最后却要给阿宴续命。

兜兜转转,因果报应。

“你要为他杀了我吗?”

见我刀尖停留在他心头迟迟未落下,他缓缓抬起掌心握住我的手。

裴砚语调平稳,却掩盖不住眼中翻腾的疯感。

“陶宛,我这么爱你。”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他带着我的手使力按下,血肉瞬间绽开。

鲜血从破裂处涌出,蜿蜒出一片刺目的红痕。

“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去爱别人。”

我呼吸一滞,压住情绪冷声道:

“你把阿宴怎么了?”

“陪我一个月,我就将他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可他……”

他倏然用刀活活剜出一块血肉,丢进旁边的瓷碗中。

“放心,我会给他服下。”

裴砚用指腹抹去溅到我脸上的血,笑得晦暗不明。

“也许还用不了那么久。”

“宛宛,我一死你就解脱了。”

话音刚落他就晕了过去。

我盯着他胸前凝出的血泊愣了半晌,才轻嗤一声。

这种钻心痛楚我遭遇了上百次,也算是让他感同身受了一次。

挺好。

7

裴砚睡了几日才能下床。

见我守在床边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听我提起阿宴转瞬又变得阴郁。

“我要你这个月做回最开始的陶宛。”

“那个假意爱我,满心满眼只有我的陶宛。”

自那天起,裴砚好似真的忘记了阿宴的存在。

不过每当我私下联系他助理询问阿宴情况后总会格外烦躁不满。

今天他非得躺卧在我腿上给他念书,我心不在焉读了几页,又改口缠着我给他做饭。

“裴砚,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看到我眼中愠色,他沉默了良久才轻不可闻道:

“宛宛,哪怕是敷衍我你都这么不情愿吗?”

我冷眼不答,甩开他回了房间。

直至夜幕,裴砚敲门我才下了楼。

我的视线在裴砚手背的红肿燎泡停留了几秒,移到餐桌上那几道卖相难看的菜上。

“没胃口,不吃。”

我正欲走,被他一把拉住。

“宛宛,陪陪我吧。”

我背对他坐在沙发上,透过墙镜看见他一点点将饭菜吃完。

在他放下筷子那瞬,我没有丝毫迟疑起身离开。

待我上床不久,反锁的房门被打来。

裴砚滚烫的身体朝我重重压来,我躲避不及被他抱了满怀。

混着酒意的温热气息蹭在我颈窝,在他掌心触上我小腹时我挣出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你知道我陪宋瑶产检时在想什么吗?”

“我想,如果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就好了。”

他眸底晦涩,没有半分醉意。

“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裴砚明知他现下阴阳倒逆,若还做这档子事无异于催命符。

他却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反扣住我的手腕凶狠地吻了上来。

唇齿缠绵间,他好似梦呓般叹息道:

“我死不正合你意吗……”

泪水自他泛红的眼梢落下,在我胸前化出一片水渍。

一夜无眠。

我照常起床,下楼后对着满地碎瓶有些情绪复杂。

裴砚这是灌了多少?怪不得一直昏睡。

我将他藏起的手机放回原处,出门前往记下的地址。

“咚咚咚——”

我听着走近的脚步声,难抑心中的波澜激荡。

病房门开了。

望着那双如星明眸,我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我扑进他怀里,他微怔后揽住我的腰往里带。

“阿宛。”

两年前族长要我给他带回的权贵续命。

可那人几乎断气,若要救他怕是得赔上我的命。

父母得知后以死要挟,强行逼我和阿宴连夜逃出去。

他们被族长百般折磨,最后活活烧死。

而阿宴为了护着我遍体鳞伤,因头部接连受创昏睡不醒。

我与他自幼相识,两小无猜。

可他所有的悲痛好似都与我有关。

我仰头望去,撞进他盛满缱绻情意的眼中。

他替我拭去泪痕,语气温柔又无奈。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扬起唇角,隐去满腹心思。

同他细说道早就编好的那套说辞。

我从未遇见过裴砚。

只是碰巧得好心人相救,他又侥幸醒来。

仅此而已。

8

谈完后我把他安置到准备好的房子,然后借工作为由离开。

随后我去见了宋瑶。

裴砚把她关进了精神病院,哪怕知道了真相也没将她放出来。

“陶宛!我要杀了你!”

她透过门窗看见我就冲了过来,竭斯底里地嘶喊起来。

护士被她的癫狂模样吓住,转头就要注射镇定剂,被我制止了。

“想出来就闭嘴。”

她脸上的狰狞憎恨在一瞬凝结住。

“你会这么好心?!”

“只是觉得你罪不至此。”

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没有一块好肉。

裴砚如此折磨她,不过是痛恨她在我面前暴露了他们的关系,还从中挑拨作梗。

可不论有没有宋瑶的存在,我和他都无可能。

“你少假惺惺!”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身后传来她刺耳的咒骂声,对此我置若罔闻。

她要是聪明点就该拿着我给的那笔钱,远远的逃离开裴砚。

要是真想要报复我也无所谓了……只要来得及。

回到房子,阿宴已经睡下。

他脸上虽还萦绕着几分初愈的病态,可也逐渐透出血色。

我上前替他掖紧了被,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阿宛。”

他轻声呢喃着,好似怕惊扰了美梦。

我凝视着他唇角笑意,缓缓抽出了手。

裴砚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

我越过一片狼藉,在阳台找到了他。

“宛宛,还差一周。”

“你还不能走。”

他倚靠在栏上摇摇欲坠,朝我伸出了手。

不待我走近,他身形摇晃两下后重重跌落倒地。

“这两年你在我身边,装得很是厌倦吧……”

裴砚脸色煞白地喘息着,胸前已是一片猩红。

“宛宛,要是我没有做那些错事,你和我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我后悔了……”

我轻唤出那两字。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意,缓缓抬手想触碰我的脸。

“你是在叫我吗?我真的很……”

他的掌心从我的脸擦落,黯淡的双眸失了最后的光彩。

那四个人死前也是这般吧。

我抚上心口,那里好似被大手攫住翻搅,传来锥心钝痛。

良久,我起身下意识用手背拭过眼尾。

却无半点湿润水渍。

裴砚的葬礼我并未参加,由他助理全权负责。

我拒绝了他留给我的珠宝财产,丢掉了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

A市暴雪凛冽,近日我和阿宴一直窝在家里取暖。

“阿宛,等开春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他笑得眉目温柔,嗓音轻缓地絮叨着想去的地方。

我敛眸静静听了会,才若无其事地开口。

“阿宴,我想父母了。”

“我们先回去看看他们吧。”

见他面露担忧我又接着解释道:

“族长家里出了事,再也不能拿我们怎样了。”

话落我将头埋进他怀里,避开他眼中的探究意味。

阿宴。

我应是熬不到春日了。

9

果然没出一周我就彻底倒下了。

阿宴日日守在我窗前,虽然心急如焚却还强颜安抚着我。

我几次想全盘托出,在看见他黏在我身上紧随不舍的目光后又都咽了回去。

其实我会的禁术从来不是续命,而是换生。

一命换一命。

可是男女体质不同,有一定风险前功尽弃,反噬双方。

所以我选择让裴砚作为阿宴的载体,确保万无一失。

即便这会让我剩余的寿命骤减。

裴砚手上沾染数条人命,一切都是轮回报应。

我心安理得,没有丝毫愧疚不忍。

我只是想救救我之人而已。

“阿宛,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他吹散粥上升腾的热气,慢慢喂我。

我想起阿宴父母离世后,母亲将他接回家中,因着愧疚对他百般照顾。

彼时我还不甚懂事,总会因为母亲偏心气恼他。

可每次被我迁怒他都会不厌其烦地温声哄我。

后来母亲给了他一个填满草药的香囊。

寨子里多蚊虫,我闻着喜欢便向他讨要。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的要求有所犹豫。

哪怕他还是给了我,却被我发脾气丢进河中。

直到父母将我责骂一番后,我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绣给他的遗物。

那天晚上我盯着他睡梦中还不停溢泪的脸看了大半夜,毅然决然跳进河里捡香囊。

找是找到了,却也受凉发了两日高烧。

待我醒来阿宴端着粥愣愣地望着我,滑落的泪珠坠进碗里。

“阿宛,是我不该惹你生气。”

我没料到他开口就是道歉,拿出香囊得意地朝他晃晃,别扭哄道:

“喏,还你。”

最后那个香囊还是系在了我腰间。

“我要把珍重之物给我珍重之人。”

所有的情意都在此话后心照不宣。

要是没有族长,我和阿宴大概会水到渠成。

在双方父母的见证祝福下结婚生子,圆满度过此生。

不会家破人亡,无怙无恃。

以及没有……裴砚。

一切都是被他所毁。

所以我也杀了他。

一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他家中没有一人有我和阿宴的运气得以逃出。

我不愿做此等丧心病狂之事,怎奈恶人所逼。

“阿宴。”

“我死后你将我带回族中,葬在院内树下。”

“阿爹阿娘尸骨无存,希望我回到家里能和他们再相见。”

我与他四目相对,被他眼中弥漫的悲恸无措烫得心口酸涩翻涌。

“阿宴你这般好,定会遇见相爱的人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日后也会和她埋在一起。”

“我心眼子小会吃醋,就不等你了。”

我抽出被握得发疼的手,替他抹去眼泪。

“我陶宛此生遗愿,就是陶宴书能安稳幸福度过余生。”

是我欠他的一生。

“阿宛……”

“我答应你。”

他嗓音轻颤,眉眼间弯出的笑意被泪光浸得格外温软。

我阖眼之际察觉到他抚摸我发丝的手指好似被绕住,久久停留。

阿宴啊你瞧,就连它们都在缠绵不舍。

一滴液体落下,混着我的眼泪流进唇角,在嘴里蔓延出一片苦涩。

这是我在这世间尝到的最后一抹感受。

别哭阿宴。

我曾说,你若死我也活不了。

裴砚,可你从未信过。

后记

昏睡两年,我以为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会是阿宛。

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和些许阴鸷。

以及……毫不掩饰针对我的敌意。

询问后得知他叫裴砚,是阿宛的未婚夫。

这是我和他的唯一一面。

见到阿宛后,我一眼看出她满口假话。

我远比她以为的更了解她。

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裴砚的存在吗?

可不待我探究,阿宛就彻底回到了我身边。

裴砚死了。

与此同时阿宛的病倒让我心中的不安与恐慌愈发强烈。

我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承诺,哪怕是虚无的慰藉。

可她一句回家打破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几乎终日昏睡,偶尔醒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我在整理她的衣物时翻到了记载着真相的笔记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她剜心取肉的全部时间。

原来她是想为裴砚续命……

我想问她值得吗,可在看见她心口纵横交错的伤疤时已然知道了答案。

她自小那么怕疼,竟也能为一人做到如此地步。

阿宛去世那日,她倚靠在我怀里无声落泪。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个名字。

到底是宴还是砚,我好像分不清了。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和阿宛极像。

我曾想那就按阿宛所愿,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

可当她扑进我怀里时我才发现其实她和阿宛不一样。

那块柔软之地依然是空落落的。

在我离开之际我收到了一样东西。

是裴砚留下的。

时隔好几年,我才真正知晓了所有真相。

阿宛舍命剜心剔肉所救之人,原来是我。

至此我才明白笔记本是阿宛特意留给我看的。

她又骗了我。

我回到族中,住进了阿宛的屋子。

阿宛,不值得。

但愿长睡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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