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我猛的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脑子里疯狂呼叫系统，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系统却不再回应，像是消失了一般。
见我不理他，陆宴自己走了进来，紧紧的抱住了我。
声音带着不安，
“一一，刚才我的心里特别慌，好像要失去你了一样。”
“车祸以后，我跑着来见你，我特别害怕一打开门，你不在这里。”
“幸好你还在，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依旧沉默，陆宴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强撑着笑容，让我和他对视。
又一次认真的问我，
“一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平静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他在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曾经汹涌的爱意。
现在只剩下平静。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笑容凝固在陆宴的脸上，随之是无尽的慌乱。
“一一，你说话好吗？”
“一一，你怎么了？是在怪我来晚了吗？”
“我真的是因为路上出了车祸，才迟到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骗你呢？”
听到他提到夫妻，我终于有了反应。
“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夫妻了。”
陆宴听此缓缓瞪大了眼睛。
他可能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出现了什么幻听。
陆宴尴尬地笑了笑，轻轻地摇着头。
“不……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站起来，可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陆宴试探着问，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我们什么离婚了？你从来都没跟我提过，我也没有同意！”
陆宴说着说着有些急了。
我没有反驳，而是走下床，拿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递给他。
身为律师，陆宴很快就把离婚协议看完。
他红着眼看着他的签名。
名字的最后一笔习惯性的拉长，是独属于的他记号。
做不得假。
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离婚协议是什么时候签的。
我现在的脑子还是很乱，不知道现在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趁着他不注意，我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到了那棵榕树下。
树荫依旧浓密，树皮上的纹路还是那样深刻。
六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见陆宴的。
穿越来的那天我摔得很狼狈，裙子上沾满泥水，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只有他蹲下身，朝我伸出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从那一刻，我的眼里就只有他，再也看不到别人。
因为这一瞬间，我就此沦陷了六年。
系统终于出现，为我解答了疑惑：
【最新数据显示，攻略对象对你的爱意值已达100%】
【你的攻略任务在最后一秒成功】
【现在你可以选择是拿着奖金回到原世界，或者留下来】
我望着榕树斑驳的树影，突然笑出了声。
在我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却爱上了我。
可那又怎样呢？六年的等待早已耗尽了我全部的热情。
现在的我，既不怨恨他的迟钝，也不稀罕他的醒悟。
只想早一点离开有他的世界。
“送我回……”
6.
“一一！”
陆宴不知道怎么找到了这里，手上还拿着一大捧玫瑰花。
九百九十九朵。
是我和陆宴从恋爱到结婚，从来没收到过的爱意。
陆宴将那捧花递到我的面前，
“来的路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婚礼，就在这周末。”
“一一，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婚礼吗？这周，我一定陪你。”
我看着那一捧巨大的鲜花，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向他求一朵玫瑰。
那时候的陆宴拒绝了我。
后来我才在他的日记中得知，在他的心里，求爱玫瑰，只能送给最爱的人。
如今见到这样一大捧，原本该雀跃的心情却无比的平静。
对于陆宴的所有，我都已经无动于衷。
“我不需要你的花，我要走了，再见陆宴。”
陆宴红着眼朝我猛冲过来的刹那，我对系统轻声说，
“送我回去吧。”
系统的回应依旧冰冷：
【宿主选择带现金奖励回家，现在已开始发放奖励。】
就在这一秒，陆宴也听见了那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消失在他面前，
消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陆宴无助地跪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眼泪毫无章法地往下掉，声音也带着哽咽，
“一一！不要离开我！”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们公开，补办婚礼，度蜜月，我全都补偿给你好不好……”
“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给你……”
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玫瑰，好像这样就能给他多一点安全感。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助理打来的。
“陆律师，您和您妻子沈乔一的离婚证寄到了律所里，需要您本人签收一下。”
陆宴瞬间拔高了音量，对着电话嘶吼，
“给我退回去！那都是假的！我不承认！”
“我从没签过什么离婚协议！也没有什么离婚证！”
说完就狠狠挂断了电话。
他疯了一样冲回公司，抓起桌上的离婚证，
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碎片被他扬得满地都是。
这一幕恰好被某个有心人用手机拍了下来，转头就发到了网上。
帖子很快就引起了热议，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他不是跟楚京京是一对吗？怎么突然冒出和别人的离婚证了？”
“不会是出轨了吧，那个楚京京知三当三把人家原配都给逼离婚了。”各种猜测和质疑铺天盖地。
没过多久，那个有心人又挖出来了我和陆宴隐婚的消息，连带着一些模糊的证据一起曝光。
这下网上彻底炸了，风向瞬间变了，
开始有人骂陆宴不负责任，一边和楚京京走得近，一边又瞒着和我隐婚；也有人骂楚京京明知对方有婚史还纠缠不清。
各种难听的话层出不穷。
楚京京看到网上的骂声，急得不行，
她赶紧去找陆宴想办法公关，挽回两人的形象。
可陆宴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找我，根本没心思管这些，
不管楚京京说什么，
他都只是敷衍地摆摆手，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完全不理会外界的各种评价。
见陆宴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楚京京也彻底寒了心。
她知道再这样耗下去，只会被骂得更惨，
最后只能咬牙做出了决定，公开和陆宴割席，声明两人只是工作伙伴，从此再无瓜葛。
7.
我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的我，打小在孤儿院长大，无依无靠。
查出癌症，根本没钱治，打算就这么病死在出租屋里。
穿越后，我一度以为遇到陆宴，是老天爷给了我一次机会，
让我能在那个世界里获得新生。
可谁能想到，最后还是绕进死胡同，走上另一条看不到头的不归路。
回来后，系统的奖励随之发放。
随手买的彩票，居然中了一千亿大奖；
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之前的癌症是误诊。
我似乎一时间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我还是没头绪接下来该怎么走。
索性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到云南一个偏远小镇租了间带院子的屋子，
打算一个人住一阵子，先把日子过慢一点。
可我不知道，
这时候的陆宴为了找我，已经快把能想的办法都试过了。
他在网上翻遍各种离奇的帖子和小说，
终于看到有人说，当初我和系统对话的机械音，其实是小说里的系统。而按那些说法，
人只有在这个世界去世，才有可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为了找到我，为了有哪怕一丝穿越的可能，
他竟然真的动了自杀的念头。
割腕，上吊，吃安眠药……
等到他尝试了99次自杀方法后，
系统终于看不下去，给了他一次见到我机会。
我爱了他六年，
他拥有了六天。
此时的我正在和邻居家的奶奶学习扎染，
靛蓝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光。
抬头时，看见栅栏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陆宴瘦得几乎脱了形，
他红着眼眶，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
既不敢靠近，又不愿离去。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我这时候已经从系统那知道了原委。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阿奶注意到了我的情绪，温柔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去看看吧。”
“无论遇到多大的坎，只要迈过去就好了。”
我明白阿奶的意思，朝她善意地笑了笑。
总有人觉得，一辈子生活在深山里的妇人能有什么见识。
可生活的磨砺，早让她们攒下了别样的智慧。
我起身主动走到了陆宴的面前，
“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一一……”
陆宴终于开口，却刚发出声音就被哽咽堵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是真的不在乎了。
从前哪怕他眉头微蹙，我都能立即察觉，
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情绪，及时应对。
正因如此，我才能留在他身边这么久。
但那是因为爱。爱让我甘愿成为他的影子。
而现在，我只想为自己活着。
我的喜怒哀乐，都只为自己。
我就静静的等他平复好情绪，没说一句话。
我带他去了常去的菜市场。
清晨的叫卖声里，我熟稔地挑着青菜和五花肉，没问他的喜好。
他想帮忙拎袋子，被我避开。
回去时他说，
“你以前不爱逛这些的。”
我只应了声“嗯”。
第三天，我带他去了常去的公园。
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小孩追着风筝跑。
我坐在长椅上，他站在旁边，几次想递水都收回手。
有遛狗的阿姨打招呼，
“这位是？”
我抬头笑了笑：
“家里来的远亲。”
他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泛白，望着远处的风筝没说话。
我在家里给他整理了一些土特产。
可直到箱子包装完我才想起来他离开并不是不同的坐车，
迟疑的问他，
“这些东西你能带走吗？”
他低头盯着那个箱子看了很久，抬头时眼里带着红痕，
“我们再也不可能了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
这几天他没提复婚，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眼神从挣扎变成认命的平静，像当初我看他为楚京京忙碌时那样。
我以为他早就明白了。
“还有十分钟。”
我提醒他。
他猛地站起声音沙哑发颤，
“一一，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无论在哪里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我没说话。
他瞥见时钟指向最后一分钟，瞬间僵住。
脚下亮起白光，向上蔓延，他看着自己的手变得透明，眼神只剩绝望。
“一一……对不起……”
话音未落，白光彻底将他吞没。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时钟的滴答声，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8.
陆宴离开后，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天亮时起床，傍晚去河边散步，周末跟着镇上的人去后山采野菜，
没人再提起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在小镇住满三个月那天，我收拾好行李，打算先去西北看看。
消息传出去时，街坊四邻都来了。
大家都自发的给我带来了自家做的土特产。
阿奶被人扶着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个红布包。
她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支银质的发簪，雕花已经磨得有些光滑。
“这是我嫁人的时候，我阿妈给我的。”
“你别嫌旧，戴着它，就当奶奶在你身边。”
我连忙摆手，
“阿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却直接把发簪塞进我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
“傻孩子，”
“我早就把你当亲孙女了。别因为以前的事就把心关起来，你是个好姑娘，该有更好的日子过。”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刚想说话，
阿奶已经张开胳膊抱住我，拍着我的背说，
“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幸福吧，我的孩子。”
离开小镇后，我先去了西北，看沙漠里的日落染红半边天；
又去了江南，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走了整整一个月；
再到海边城市，租了间能看到海的小屋，每天听着浪声醒来。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寄张明信片给小镇，写上当地的见闻。
阿奶她们总会托人回信，
说巷口的石榴树结果了，
说街尾的孙子考上大学了。
系统大概是在半年后找我的，
【检测到目标对象生理状态异常：持续失眠、情绪波动显著。】
【宿主是否立即返回任务世界进行干预？】
我直接按了拒绝。
后来它又弹出来两次，内容大同小异，我一次都没回复。
渐渐地，系统也不再出现了。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陆宴了，
偶尔梦里闪过他的脸，醒来也只觉得模糊。
有过同行的游客跟我表白，说喜欢我身上的平静；
也有定居在海边城市的医生，说愿意等我安定下来。
他们都挺好的，礼貌、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善意。
我笑着拒绝时，心里很平静。
他们很好，可我也很好。
我不需要靠另一段感情证明什么，一个人看风景的日子，也挺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