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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姜晚渡的二十五岁生日。
她早早地起来在厨房打蛋,手腕上的针孔还泛着青紫。
只因为儿子顾林屿小时候许愿每年都要一起过生日,吃妈妈亲手做的蛋糕。
烤箱“叮”地一声,像谁在倒计时。
奶油在转台上旋转,她想起去年生日,
顾行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她下厨。
牛排煎得焦黑,他却切掉糊边,把最嫩的心形部分推到她面前。
孩子趴在他肩头,小手乱挥,抓他的耳垂。
烛火晃啊晃,晃得她以为那就是余生。
上午十点,城市所有LED屏滚动同一句话:
顾氏集团独家燃放全城烟花庆祝林小姐回国!
姜晚渡拎着蛋糕站在警戒线外,雨丝斜切,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
保安撑黑伞,面无表情:“林小姐身体不好,外带食物一律禁入。”
她低头看蛋糕,最顶层用草-莓拼出歪歪扭扭的“25”,那是顾林屿昨天偷偷帮她摆的。
现在草-莓被雨水泡烂,像一撮撮渗血的心脏。
姜晚渡投过窗户看向里面,宴会厅灯火通明,顾行霁穿烟灰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百合钻扣,那是林知栀送他的“回国礼”。
他抬手示意,乐队停奏,全场安静得能听见香槟气泡破裂的声音。
“今天,我想借栀栀的回国宴,宣布一件喜事。”
他侧过身,掌心贴上林知栀尚且平坦的小腹,“栀栀病了,需要脐带血,两个月后,我的第二个孩子,会救她的命。”
掌声雷动。
姜晚渡站在雨里,耳膜嗡鸣,仿佛有一千只蜜蜂顺着血管往里钻。
她看见顾林屿穿着迷你燕尾服,踮脚环住林知栀的脖子,奶音透过麦克风,甜到发腻:“妈妈,生日快乐!”
那一声“妈妈”,像一颗子弹击穿二十五年的骨肉。
蛋糕从她手中滑落。
奶油炸开一地,像被剖开的脑,又像那年地下室从她腿间淌出的血。
前世记忆倏地反扑,同样的雨夜,同样的窗。
姜晚渡跪在地下室门口,拍门拍到指骨外翻,哀求:“顾行霁,孩子不动了,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门缝里飘出钢琴声,是林知栀最爱的《月光》。
男人隔着门板,嗓音温柔得像在哄睡:“别吵,栀栀刚睡着。”
后来,胎停,她的血流干,尸检单写着“自愿捐赠”。
雨水混着奶油漫过鞋底。
姜晚渡弯腰,指尖蘸了一点甜腻的残骸,送进嘴里,苦得发涩。
她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笑得肩膀耸动,笑得保安下意识后退。
二十五岁,她送自己一场爱情的葬礼。
顾行霁似有所感,目光穿过雨幕。
那一瞬,灯光、人声、烟花统统远去,只剩她浑身湿透,像从深海爬回来的水鬼。
他喉结滚动,脚步刚动,林知栀挽住他臂弯,轻声撒娇:
“行霁哥哥,烟花要开始了。”
他收回视线,抬手示意。
第一朵烟花升空,“砰”地炸开成巨大的红心。
红光映在姜晚渡脸上,照出她眼底一片荒芜。
她转身,将无名指上的素圈摘下来。
那是领证那天,他随手在便利店买的十块钱戒指。
戒指滚进奶油与雨水混合的泥里,像一颗被剜出的、廉价的真心。
雨下得更密了,像无数根银针垂直扎向地面。
姜晚渡站在宴会厅外的台阶下,湿透的裙摆黏在小腿上,像一层冰冷的皮肤。
她仰头,看见第九十九朵烟花在头顶炸开。
是一朵巨大的白色百合,花瓣边缘闪着冷光,映得她面色近乎透明。
九十九,
那就祝顾行霁和林知栀天长地久。
她姜晚渡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