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弥漫着松针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林稷蹲在火堆旁,用骨片将陶盆里的腐殖土摊平,指尖的绿色叶纹比昨天更淡了些,却带着种奇异的暖意,仿佛能听见泥土里根系生长的声音。
“这样真的能行?”穗抱着一堆干草走进来,小脸上沾着炭灰,像只花脸猫,“把苗挪到盆里,还盖着松针,不会闷死吗?”
“不会。”林稷拿起一株粟苗,小心地放进陶盆,“松针透气,还能保暖,就像给小苗盖了层会呼吸的被子。等过了这阵寒流,再挪出去,就能长得更壮实。”
石抱着陶盆从洞口跑进来,冻得鼻尖通红:“林稷大哥,外面雪下大了!苍劼首领让问,引水渠还挖不挖?”
林稷想了想:“挖,不过得改改法子。让狰大叔他们先在水渠上盖层松木枝,再铺雪,这样能防冻。等雪化了,水就能顺着渠流过来了。”
石点头要走,又被林稷叫住:“对了,让你找的硝石找到了吗?”
“找到了!”石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些灰白色的晶体,“砾大叔说,这玩意儿在雪山脚下的石头缝里多的是,以前都当没用的石头扔了。”
林稷打开布包,硝石的冰凉气息扑面而来。他拿出三分之一的硝石,放进装着雪水的陶碗里,又把另一个空碗放在上面,两碗接触的地方垫着干草。
“这是在干嘛?”穗好奇地凑过来,“变戏法吗?”
“算是吧。”林稷笑着说,“等会儿,这上面的碗里就会结冰。有了冰,就能保存粮食,就算再遇袭,咱们也有吃的。”
这是最简易的制冰法,硝石溶解时会吸收热量,让周围的水结冰。在没有冰箱的蛮荒时代,这无疑是个能救命的法子。
洞外传来脚步声,苍劼和狰走了进来。狰的胳膊上缠着布条,显然是昨晚和黑齿族人打斗时受了伤,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光。
“林稷,你那法子真神!”狰一进来就嚷嚷,“按你说的,在水渠上盖了松木枝和雪,早上看,下面的土果然没冻!猎手们都说,这比打猎还稀奇!”
“稀奇没用,能浇地才有用。”林稷指了指陶盆里的幼苗,“狰大叔,能不能让猎手们再辛苦点,去山里找些黏土回来?我想多烧些陶盆,好培育更多的苗。”
“黏土?那玩意儿有的是!”狰拍着胸脯,“明天就让他们去挖!不过……”他搓了搓手,嘿嘿笑了,“那麦芽糖,啥时候能有啊?我儿子天天缠着我要。”
“等这批粟苗结了籽,就给你做。”林稷说,“不过得先做出陶瓮,用来熬糖。”
狰乐呵呵地答应了,又跟苍劼说了几句防御的事,就带着猎手们去巡逻了。
苍劼走到陶盆旁,看着里面的幼苗。山洞里的火光比外面亮,能清楚地看到幼苗的根须透过陶盆底部的小孔,扎进下面铺着的干草里。
“这就是你说的,根要扎深?”他问。
“是。”林稷点头,“陶盆底部钻孔,既能漏水,又能让根须往下长,这样移到地里的时候,才不容易倒伏。”
苍劼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硝石和雪水的陶碗上。上面的空碗已经结了层薄冰,寒气丝丝缕缕地往上冒。
“这也是你爹娘教的?”他问。
林稷愣了愣,随即想起昨晚跟苍劼说的话。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书上看的。我爹娘留下很多书,什么都有,可惜……没带过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只有背包,里面的几本农业手册是他唯一的念想。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能多带几本书,是不是就能更快地帮部落改善生活?
“藏经洞里的兽骨,或许有你想知道的。”苍劼突然说,“等过了这阵,我带你去。”
林稷猛地抬头:“真的?”
“嗯。”苍劼点头,“里面不光有神农氏的记载,还有些关于雪山和古部落的事,或许……能帮你找到回去的路。”
林稷的心猛地一跳。回去?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穿越过来的日子虽然艰苦,却让他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看着那些因为一点点粮食就喜极而泣的族人,看着穗和石脸上纯真的笑容,他忽然觉得,回不回去,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再说吧。”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些苗活下去,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苍劼没再追问,只是弯腰拿起一个陶盆,学着林稷的样子往里面装腐殖土。他的动作还是那么精准,装的土不多不少,刚好到陶盆的三分之二处。
“狰说,黑齿部落回去后,肯定会联合其他部落再来。”苍劼一边装土一边说,“他们怕的不是我,是你种的粮食。要是这东西真能大量种出来,以后他们就抢不到我们的猎物了。”
“那就多种。”林稷说,“种到他们也想学,种到他们再也不用靠抢为生。”
苍劼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山洞里的火光映在林稷的脸上,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像盛着星光。
“你跟他们不一样。”苍劼说。
“谁?”
“所有我见过的人。”苍劼的声音很轻,“他们要么信神,要么信刀,你信的是土和种子。”
林稷笑了:“土和种子,比神和刀靠谱。神不会让人吃饱,刀能抢到的也有限,只有土和种子,只要你好好待它们,它们就会给你回报,从不骗人。”
苍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装土。山洞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山洞里却很暖,火光跳跃,映着两个忙碌的身影,和一排排整齐的陶盆。那些陶盆里的幼苗,在松针的覆盖下,正悄悄地舒展着叶片,像在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