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挑了挑眉。
他看着眼前的顾念，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她单薄的身体，水珠还在顺着发梢往下滴，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湖里捞出来，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建筑。
“走吧，进去说。”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一种施舍，又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
陆景深领着她穿过喧闹的后台，来到一间专属的休息室。
金属质感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从柜子里随手扔出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砸在顾念怀里。
“擦擦。”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陷进巨大的黑色皮质沙发里，双腿交叠，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黑豹，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逡巡。
那眼神带着评估和穿刺感，仿佛要将她湿透衣服下的灵魂都剥出来看个究竟。
顾念没有在意他的目光。
她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将湿漉漉的毛巾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哪怕狼狈至此，她身上那股清冷倔强的劲儿也丝毫未减。
“我想跟你谈个合作。”
她开门见山，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微弱，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陆景深嗤笑一声，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低沉的共鸣。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跟我谈合作？”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我那个好侄子，陆明轩，他知道你大半夜跑来找我吗？”
顾念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讥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继续自己的话题。
“我可以帮你，成为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没能激起陆景深脸上任何波澜。
他突然就笑了，这次笑得更开，胸膛都在震动。
“呵……小丫头。”
他摇着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怜悯，“看来你还没嫁进陆家，对我们家的事，还真是不太了解。”
他站起身，在休息室里踱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顾念完全笼罩。
“我对那个位子，没什么兴趣。”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家的生意，又闷又无聊，谁爱管谁管去。”
他转身，靠在酒柜上，举起酒杯朝她的方向虚晃了一下。
“继承权这种事，你应该去跟你未来的老公，陆明轩谈。他宝贝那个位子宝贝得要命。”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将空杯重重放在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找错人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门口，看样子是准备送客了。
顾念始终没有动，也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就在陆景深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她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疾不徐。
“你当然没兴趣。你在国外拿的是金融和企业管理的双学位，毕业后拒绝了所有知名投行的橄榄枝，却在瑞士成立了一家私募基金。”
陆景深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但整个背影都僵硬了一瞬。
顾念的声音还在继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他伪装的血肉。
“那家基金，三年来只投资了七个项目，其中五个，是陆氏集团上游产业链里最关键的技术供应商。另外两个，是陆氏在欧洲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的死对头。”
休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景深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领地后，野兽般的阴沉与危险。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钉在顾念身上。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他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文，想看看她到底还能挖出些什么。
顾念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
“你嘴上说着不关心，所做的一切却都是在为陆氏铺路，或者说……是在为你自己铺路。”
空气里那根紧绷的弦，没有断。
陆景深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稀有的、结构复杂的艺术品。
几秒后，那股野兽般的阴沉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难揣测的兴味。
他没走。
他反而转过身，一步一步踱了回来，重新陷进刚才那张沙发里，姿态比之前更加放松，也更加危险。
他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扰人心神的轻响。
“哦？”
他拖长了调子，唇角勾起，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这些你都能查出来，那你应该更清楚，我要是真想要那个位置，凭我自己的本事，啃下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懒洋洋地缠绕在顾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嗯？给我个理由。”
他问得轻飘飘，仿佛这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而她，是他随手捡来的、能解闷几分钟的有趣玩具。
顾念没有被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激怒，她甚至连坐姿都没变一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寒风的雪松。
“你说的没错，陆先生。”
“你自己当然可以，但那需要时间。一个很长的时间。”
顾念的声音不高，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切中要害。
“据我所知，陆振邦的身体已经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催着我和陆明轩尽快完婚，好让他那个宝贝儿子，尽快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直视着陆景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你想想看，一旦我和陆明轩结婚，陆振邦手里的股份，陆明轩自己持有的股份，再加上我父亲留给我、作为联姻筹码的这部分……”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休息室，也缠住了陆景深的呼吸。
空气凝滞了。
陆景深手指的敲击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
顾念迎着他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继续说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在你费尽心力，从外部攻破陆氏的防线之前，他们的内部股权就已经完成了最牢固的整合。到那个时候，你面对的将是一块铁板。”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总是显得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刻终于燃起了一簇细小的、却亮得惊人的火焰。
“所以，陆先生。”
“跟我合作，是你最快，最不费力，也是最稳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