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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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深渊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雨点开始砸在窗玻璃上，先是零星几声，很快就连成一片急促的、沉闷的敲打。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走廊里，白炽灯管发出嗡鸣，光线冷硬，照得墙壁和地砖都泛着一股不近人情的青白色。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消毒水、隐约血腥和某种无法形容的、属于人体内部的气味，在这样的雨夜里似乎愈发浓重黏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慕辰甩了甩因连续加班而酸胀的右手腕，指缝里还残留着刚才上一例解剖留下的淡淡橡胶和清洁剂的味道。他刚把一份报告存了档，想着终于能喘口气，冲杯浓茶捱过这个夜班。
值班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裹挟着雨腥气的风。
两名穿着湿漉漉警用雨衣的巡警，推着一辆担架车冲了进来，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担架上盖着暗蓝色的防水布，勾勒出一个纤细却僵硬的人形轮廓。
“慕法医！刚送来的，河里捞上来的，指挥中心让直接送你这！”前面的年轻巡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急促，带着现场特有的紧绷感，“报案的是个夜钓的，差点没吓死。水冲岸边的，初步看没明显外伤，泡的时间可能不长……”
慕辰的心往下沉了沉。又是一个。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戴上刚摘下的无菌手套，橡胶薄膜紧绷在皮肤上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冷静。“登记信息有吗？”
“女性，年纪看不出来，身上没找到任何证件，就手腕上有个奇怪的银镯子，刻着看不懂的花纹，已经登记拍照了。”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巡警补充道，他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还没从发现尸体的冲击里完全回过神。
慕辰没再问什么，示意助手帮忙，将尸体转移到冰冷的解剖台上。不锈钢台面反射着顶灯，映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光晕。
防水布掀开，露出下面的躯体。是一名年轻女性，面容因浸泡而有些肿胀发白，但依稀能看出生前的清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像缠绕的水草。她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色连衣裙，此刻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果然，如巡警所说，体表几乎没有明显的伤口和搏斗痕迹，只有一些被水流冲撞擦伤的淡淡淤青和水中杂物造成的划痕。那个式样古朴的银镯子在她苍白浮肿的手腕上，显得格外突兀。
一切看起来，像是一起不幸的落水或自杀事件。
慕辰示意助手开始进行常规的体表检查和记录拍照。相机快门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咔嚓作响，每一次闪光都让尸体皮肤的质感显得更加诡异。他仔细检查着她的指甲缝——里面很干净，没有皮屑或挣扎留下的痕迹。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
冰冷的雨声被隔绝在外，室内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助手偶尔低声的报告，以及器械放在托盘里的轻微碰撞声。
体表检查完毕，没有突破性发现。慕辰拿起解剖刀，锋利的刀尖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寒芒。他熟练地落下第一刀，沿着胸骨正中线划开皮肤和肌肉组织。一股更浓重的内部气息弥漫开来，混合着河水的微腥。
助手在一旁配合着，使用吸引器吸除溢出的体液和少量渗入的河水。开胸，暴露胸腔腔隙，检查心肺……脏器位置正常，没有明显破裂出血点，符合溺水征象，但又有些微妙的差异感，慕辰皱了皱眉，一时抓不住那点异样是什么。
他继续向下，打开腹腔。胃部鼓胀，显然是吞入了大量河水。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分离取出，放在旁边的器官托盘里，触手冰凉滑腻。
通常，溺死案件的胃内容物检验是常规步骤，用于确认是否生前入水以及打捞现场环境辅助判断。他拿起手术刀，准备划开胃壁。
刀尖刺入的瞬间，他感觉碰到了什么硬物。
不是常见的泥沙水草或者未消化的食物。
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在对面的助手也注意到了，投来疑惑的目光。
慕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用刀尖和镊子小心地扩大切口，胃内容物混合着液体涌出一些。他拨开那些半消化的糜状物，镊子探入，夹住了那个硬物。
摸索着，小心地将其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小指节大小、被半透明生物材料薄膜紧密包裹的东西，摸上去有一定硬度，薄膜韧性极好，胃酸似乎未能完全腐蚀它。看上去……像是被人精心处理过。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慕辰。他示意助手将无影灯调得更亮些，灯光聚焦在那小小的物体上。他换了一把更精细的手术镊和剪刀，屏住呼吸，像是拆除一枚微型的炸弹，一点一点，极其谨慎地剪开了那层奇特的薄膜。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石子或奇怪异物。
是一张被紧紧卷起的、香烟盒内侧那种锡箔纸材质的纸条。边缘切割得很整齐。
慕辰的呼吸滞住了。他感到后背窜起一股寒意，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助手，助手也是一脸的震惊和茫然，显然从未见过这种情形。
慕辰用镊子夹着那卷细小的锡纸卷，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将其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纱布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另一把镊子，极其小心地，试图将它展开。
锡纸卷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绷紧着，展开的过程异常艰难，它微微弹动着，仿佛拥有不愿示人的生命。终于，它被展平了。
极其薄的一片，在强烈的无影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上面，是用一种尖锐物刻意划刻出的字迹，深深嵌入箔纸，笔画扭曲挣扎，却清晰可辨，带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和绝望，组成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凶手是你们科室的人。”
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诅咒。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解剖室里只剩下冷风机运行的嗡嗡声，放大着死寂。
慕辰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冰封，又瞬间被点燃！他握着镊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那张致命的纸条掉回托盘。凶手是……你们科室的人？！
这不可能！
是恶作剧？某种极其恶劣的玩笑？还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海啸般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几乎是惊惶地射向对面——
助手赵峰还站在那里，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笑意、显得温和而无害的眼睛。
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手里的那张纸条。眼神深得像潭水，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极度专注的……平静。甚至，在那平静的最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玩味的……笑意？
像是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码，终于演到了最有趣的段落。
就在慕辰抬头撞上他目光的刹那，那双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清晰无误地，是一个微笑的弧度。透过口罩，精准地投递过来。
慕辰全身的汗毛在那一刻全部倒竖起来！一股冰冷的恶寒从尾椎骨急速窜上天灵盖，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是惊讶，不是疑惑……他是在……确认？
确认我看到了？确认这恶毒的讯息，终于送达了？
“慕老师？”赵峰开口了，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却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怎么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自然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微笑的弧度从未存在过，仿佛慕辰看到的只是灯光晃眼造成的错觉。
可慕辰分明看到了。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非人的冰冷和那丝笑意，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神经最深处。
胃里的纸条。指向内部的指控。同事此刻诡异的表情。
无数的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却拼凑不出一个能让人理解的图案，只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镊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金属捏断。冰冷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上他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剥夺他呼吸的能力。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声响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解剖室里，灯光惨白如纸，映照着台上无声无息的女尸，映照着托盘里那张来自地狱的纸条，映照着两个隔着解剖台对峙的男人。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致命的固体。
慕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