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激灵,猛地从大迎枕上起身,将秦琬琬搂在怀里,神色紧张,
“好孩子,这事闹得满城皆知,你此时进宫,太扎眼。一个院子而已,不必麻烦淑妃娘娘。
姑姑答应你,实在不行,你先在倚红院住着,倚红院后面有块空地,过了年,就让你表哥找人替你盖座新院子,比照着嘉宁公主的凤阳宫盖,好不好?”
嘉宁公主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
这饼画得够大了吧?
秦琬琬倒是不哭了,小鼻头红红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显不高兴。
老夫人又道:“淑妃娘娘虽受宠,又有大皇子撑腰,但皇后娘娘对她们母子严防死守,咱们若是此时进宫,反叫淑妃娘娘为难,娘娘关心你,爱护你,定会狠狠惩罚沈氏。但如此一来,会被皇后母女猜忌。”
最关键的是珩王要回京了。
正值立储的关键时期。
大皇子虽是长子,可却并非嫡子。
兄弟众多,且还有珩王这个手握兵权的小皇叔的虎视眈眈。
此时,是万万不能留下把柄的。
淑妃娘娘此时,绝不会为了琬琬冒险。
这一句,老夫人没有明说。
她相信秦琬琬能听明白。
她不能叫秦琬琬进宫见淑妃,那样子,淑妃定会连她也一起怪罪。
甚至还会连累舟儿的差事,那是大大不妙的。
老夫人打了个寒颤。
若是淑妃不满伯府,大皇子必然不会再重用舟儿,那伯府怎么能更进一步?
她是商户出身,最懂得权衡利弊。
也更知道权势有多重要。
她做了很多事。
都是为了振兴伯府。
她捧着秦琬琬,也是为了以后,伯府能攀附上更高的大树。
她喜欢权势,喜欢那种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爹娘曾把她当作兄长前程的垫脚石,她在家,过得连个婢女都不如。
现在,她成了伯夫人。
因为秦琬琬的事,兄嫂再如何怨恨她,明面上不也是要讨好好?
可眼下,沈令仪嫁过来,就闹得秦琬琬要进宫,找淑妃撑腰。
失去了掌控。
叫她觉得有危机。
她很想,把沈令仪除掉。
叫她悄无声息地死了。
秦琬琬眨巴着眼睛,“可是,咱们的银子,不是给表哥打点关系用了吗?”
老夫人眼眸深邃,“我自然让沈令仪拿出银子替你盖院子。”
老夫人的心绪有些复杂。
说起来,她把秦琬琬捧在手心十七年。
已经宠成了伯府第一人。
但,她是知道秦琬琬身上有能利用的价值。
只是前期需要投入。
等到合适的时机,她能带着伯府更上一层。
她不会养一个对伯府和自己没用的人。
另外,秦琬琬从小远离父母,这个果是她造成的。
直到现在,她的嫂嫂还会埋怨她出的馊主意。
害得苏家骨肉分离。
老夫人苏氏想到这里,立马转了心思。
在这个府里,沈令仪虽是正妻,但她的风头定不能压过秦琬琬。
秦琬琬想要的,沈令仪就得让出来。
不让,那她就毁掉。
秦琬琬得不到,沈令仪也休想拥有。
在这伯府,沈令仪孤身一人,她有的是法子磋磨她。
今日是新妇给婆婆敬媳妇茶的日子。
她要让沈令仪“心甘情愿”交出嫁妆。
老夫人把二房、三房都喊了过来,甚至连嫁到翰林院江家的傅子悠都回来了。
全家老少,一起等着沈令仪来敬茶。
可是左等右等,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见人。
老夫人派人去请了三遍,都被挡了回来。
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嬷嬷,和小女儿傅子衿来喊人。
凤栖阁里,沈令仪已经梳洗妥当。
前世,敬茶这日发生了两件对她不利的事。
这两件事,让沈令仪再不能翻身。
伯府上下都说她是扫把星,她身边的人陆续横死。
她很快便成了光杆主母,被老夫人架空了。
她叫来碧月,这是她年龄最小的一个小丫头,但是心眼活泛,最是会揣度主子心思。
“你最是伶俐,去替我办件事。”
沈令仪悄悄对她说。
碧月:“姑娘吩咐。”
“昨夜抬嫁妆的侍卫,有两个我二叔的亲卫,你去找到他们,高个的叫他去趟书房,矮个的叫他悄悄出府。”
沈令仪将一封密封好的信,交给碧月,嘱咐她交给矮个的,叫他送信。
又拿出一张图纸,“这个交给高个子,让他根据我画的位置,去伯爷书房拿样东西。拿到了,直接送回侯府,他知道放在哪里。”
碧月应声而去。
沈令仪用过早膳。
听着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说话。
前世,独守空房,一早起来,丫鬟们去打水,就被满府的下人嘲笑。
明明不是她的错,但却是她背了锅,被冷言冷语压弯了脊背。
雪婵道:“姑娘,奴婢去打水时,遇到四姑娘和秦姨娘的丫鬟,她们见了奴婢,都不敢先打水,退避着让奴婢先打。”
昨日闹起来,只是她自保的第一步。
这次,沈令仪没有被骂成“倚红院”的夫人。
她相信,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都会知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
就连大厨房送饭的管事婆子,送来的早饭都不敢应付。
对她客气又恭敬,丝毫不敢怠慢。
打发走小丫鬟,青鸢又说了祠堂里的情况,说秦姨娘半夜发了高热,老夫人亲自照顾了一整夜,还请了府医。
沈令仪只撇了撇嘴,没做声。
这只是收点利息而已。
她指了指东梢间,问:“他还没醒?”
章嬷嬷道:“没醒,面朝下,在地上趴了一整夜。”
沈令仪道:“去拿凉水把他泼醒。”
青鸢闻言,蹙眉,张了张嘴,终是没开口。
沈令仪问:“怎么了?有话就说。”
青鸢担忧道:“老夫人那边,已经派人来请了三次,我担心姑娘敬茶时,她会为难姑娘。”
她在祠堂里就担心得不行。
姑娘嫁进来头一日,就把伯府上下都得罪了。
老夫人今日,必不能善了。
沈令仪无所谓地笑笑:“她愿意等就让她等。恶人自有恶人磨,怕什么?”
沈令仪起身向着东梢间走去。
章嬷嬷端着铜盆,用手撩着水,往傅临舟脸上淋。
傅临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醒。
沈令仪上前几步,夺下铜盆,扬手一泼,一盆水兜头浇在傅临舟头上。
凉水灌进傅临舟鼻腔,他醒了。
鼻腔里除了东梢间的鹅梨帐中香,还有一股血腥味。
他身子一动,火辣辣的刺痛从后背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钢针在狠狠扎他。
每一道鞭痕,都像是活物般跳动着疼痛,随着他身体的挪动,伤痕痕相互摩擦,那疼痛便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袭向他。
“琬琬,好痛,替我上药…”
傅临舟习惯性地喊秦琬琬,喊了一半,沉重的眼皮睁开,看到了手里拿着铜盆,面色不善的沈令仪。
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趴在地上,样子十分狼狈。
他嘶了一声,强忍着疼道,“沈氏!你这是做什么?竟敢这样对我!”
他昨晚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对,圆房的。
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无。
沈令仪将铜盆,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从炕几上拎起一面小铜镜,镜中映出周临舟背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