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武堂敞开的木门，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沉淀的尘土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冲突。秦岳指挥着几名脸上犹带兴奋与后怕的弟子收拾庭院，他自己则走到凌夜面前，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凌兄弟，今日若非你仗义出手，我秦氏武馆之声誉扫地事小，这些弟子怕是难免要受一番折辱，这门庭……恐怕也再难保全。”秦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激和真诚，“大恩不言谢，秦某记在心里了。”
凌夜连忙侧身避开，摆手道：“秦馆主言重了。路见不平罢了，何况那几人咄咄逼人，我也只是做了该做之事。”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打倒几名凶恶帮众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灰尘。这份举重若轻的姿态，更让秦岳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深不可测。
秦岳目光扫过凌夜那与他强大实力似乎并不完全匹配的、略显“松散”的站姿，以及出手时那纯粹依靠反应速度与爆发力、毫无章法技巧可言的打法，心中微微一动。他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凌兄弟，”秦岳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诚恳，“你于我武馆有恩，秦某无以为报。观你身手，反应与力道皆是秦某生平仅见，远超常人，然……似乎并未系统习练过拳脚功夫？”
凌夜心中一怔，暗道这秦馆主眼力果然毒辣。他来自现代，格斗技巧最多也就是军训和业余爱好水平，全靠被莫名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和神经反应速度硬撑。他坦然点头：“馆主好眼力。我确实未曾正式拜师学艺，只是自己胡乱练过些粗浅把式，登不得大台面。”
得到确认，秦岳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更是亮起一种发现璞玉般的光彩。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既如此，秦某愿将家传的《磐石拳法》倾囊相授，不知凌兄弟可愿学？”
凌夜闻言，心中顿时一喜。这正是他此次穿梭异界最核心的目标之一——获取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体系。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分毫急切，只是微微挑眉，略带疑惑地问道：“家传拳法？这……未免太过贵重了。秦馆主，我与您萍水相逢，受此厚礼，于心难安。”
秦岳却摇了摇头，神情肃然：“武学之道，贵在传承，亦重在择人。若明珠蒙尘，或所托非人，才是愧对先祖。凌兄弟你心性正直，天赋异禀，正是传承我这拳法的最佳人选。今日你救我武馆，是缘；你身负绝佳根骨却未遇明师，是运。缘分已至，秦某岂能惜技自珍？”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那黑风今日虽退，但其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背后或许还牵扯着更深的势力。他将你视为眼中钉，日后必有报复。你虽身手不凡，但若无系统武学傍身，终是吃亏。习我拳法，既能防身，亦算全了我报恩之心，还请凌兄弟万勿推辞。”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凌夜深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仅能获得力量，更能借此与这个世界的本土势力建立更深的联系。他当即收敛神色，后退一步，对着秦岳抱拳，微微躬身：“馆主厚爱，凌夜感激不尽。既蒙馆主不弃，愿学此拳法，定当勤勉修习，不负馆主今日授艺之恩！”
“好！好！好！”秦岳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多日来的阴霾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我秦氏武馆后继有人矣！随我来！”
秦岳引着凌夜穿过收拾中的前院，来到武馆后方一处僻静的练功小院。此处青石板铺地，四周立着几个木人桩，墙角摆放着石锁、兵器架，环境清幽，与前面的喧闹隔绝开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秦岳屏退了闻讯好奇想来看热闹的弟子，小院中只剩下他与凌夜二人。
“凌兄弟，在传你拳谱与心法之前，你需先明白我《磐石拳法》之要义。”秦岳负手而立，身形虽不高大，却自有一股沉稳如山岳的气势油然而生，“此拳法重意不重形，核心在于一个‘稳’字。步如磐根，落地生根；拳似滚石，不动则已，动则沛然难御。讲究以守为攻，后发先至，借力打力。与那些追求迅疾诡变的功夫路数截然不同，你可知晓？”
凌夜凝神静听，认真点头：“晚辈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越稳，未来才能走得越高。”
“正是此理！”秦岳对凌夜的理解力十分满意，“那你看好了，我先为你演练一遍基础架式与发力法门！”
说罢，秦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只见他双足微分，不丁不八地站立，却给人一种牢牢钉在地上的厚重感。他动作舒缓而沉稳，一拳一脚推出，看似缓慢，却带动风声隐隐，手臂与腿脚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微微蠕动，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一边演练，一边口中讲解： “注意我的呼吸，气沉丹田，与动作相合。” “力从地起，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指尖！” “此处转腕，非为变化，实为蓄力！” “目光随拳走，神意要足，不可涣散！”
凌夜屏息凝神，双眼一眨不眨，全力记忆着秦岳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次呼吸节奏、甚至每一块肌肉发力的顺序。他那经过强化的精神力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大脑如同高速摄像机，将秦岳的演示深刻印入脑海，并飞速进行着理解和模拟。
一套基础拳架演练完毕，秦岳收势而立，气息悠长，面不改色。他看向凌夜，温和道：“如何？可记住了大概？无需心急，武学非一蹴而就，今日你先将第一个‘起手式’与‘稳步推山’这两式练熟即可，日后我再……”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眼前的凌夜，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却开始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他模仿着秦岳方才的姿势，双足踏地，微微下沉，摆出了那个看似简单无比的起手式。动作略显生涩，形似而神略显不足。但下一刻，凌夜调整了一下呼吸，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感”随之流转。
刹那间，秦岳的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凌夜气息沉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感觉变了！虽然姿势仍有瑕疵，发力也远谈不上纯熟，但那股子“稳”的韵味，竟然已经有了三五分相似！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正在将根须扎入大地的树苗，虽未参天，已具雏形！
这……这怎么可能？！ 秦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秦家这《磐石拳法》最重根基，入门极难。寻常弟子，光是练这起手式，找准那股“稳”的感觉，快则三五天，慢则一两个月也不稀奇。他当年被誉为家族天才，也用了整整一天才初步入门。
可眼前这凌夜……只看了一遍！仅仅一遍！不仅动作记了个七七八八，竟然连最核心的“意”都摸到了一点边？
就在秦岳震惊的目光中，凌夜缓缓推出了第一拳——“稳步推山”。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发力技巧更是粗糙。但他出拳的瞬间，腰胯自然拧转，脚下生根，那股“推山”的沉猛架势，竟然隐隐带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风声！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是凌夜的拳头挤压空气发出的声音。
凌夜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似乎对刚才的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不满，下意识地又按照记忆调整了一下重心和发力的角度，再次缓缓推出一拳。
这一次，声音似乎更沉了一丝，动作也流畅了一分。
秦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凌夜，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他原本以为凌夜只是个天赋好、力气大的年轻人，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方。这已非“天赋异禀”四字可以形容，简直是……为武而生的妖孽！
凌夜反复练习了十几次“稳步推山”，每一次都有细微的调整和进步，直到感觉肌肉微微发酸，对发力方式有了初步的肌肉记忆，才缓缓收势。他长出一口气，额角已见细微汗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异世界的武学，果然精妙！仅仅是两个最基础的招式，其中蕴含的发力技巧和对身体的掌控要求，就远超他的想象。他能感觉到，若能熟练掌握，绝对能将自己这身身体素质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威力！
他转头看向秦岳，略带歉意地说道：“馆主，晚辈愚钝，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让您见笑了。”
秦岳：“……” 他看着凌夜那真诚（在他看来简直是炫耀）的眼神，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凌兄弟……你的悟性，实乃秦某平生仅见。照此进度，或许用不了几日，你便能将这基础拳架完全掌握了。”
他此刻无比确信，自己将家传拳法传授给凌夜，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此子未来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甚至……有可能重现秦家祖上的荣光？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秦岳怕再看下去会道心不稳，赶紧说道，“修炼需张弛有度，过犹不及。你先回去好生体会，明日我再教你后续招式与配套的呼吸心法。”
“是，多谢馆主！”凌夜恭敬应道，心中充满了对新鲜知识的渴望和提升实力的兴奋。
然而，就在凌夜向秦岳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小院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小院角落的围墙。只见墙头之上，一片灰色的衣角一闪而逝，迅速消失不见！
凌夜脚步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有人窥探！ 是黑风帮贼心不死？还是……这武馆的崛起，已经引起了其他不怀好意者的注意？
他刚刚因为获得拳法而略显兴奋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夜色渐浓，将那抹消失的衣角彻底吞噬。院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凌夜面色平静，仿佛毫无察觉，继续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但内心的警惕已提升至顶点。
“这潭水，看来比我想象的要深啊……”他心中默念，一丝寒意悄然掠过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