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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天功曹司外面的复试榜不出意外出现了谭沣的名字,进入了功曹司偏院深处,通过初步筛选的三百多名候选者肃立无声,灰岩郡这次只有三十一个职位空缺,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与期待。

谭沣站在人群中,努力平复着略微急促的呼吸。吸元境三层的修为让他感官更为敏锐,也能更好地控制自身情绪。他目光低垂,专注于接下来的考核,心中反复斟酌着老姬之前的指点——“直言本心,不卑不亢”。

沉稳的脚步声自外传来,由远及近。院内气氛瞬间更加凝肃。

先进入的是几名皂隶,随后是功曹参军赵大人以及另外三十二位气息沉凝、官服迥异的官员,他们进入后并未就坐,而是恭敬地分立在主考席位两侧。

最后,一道身影缓步踏入。

来人身着暗紫色锦袍,袍上以金线绣着繁复而尊贵的蟠龙纹样,身形清瘦,面容……?

谭沣的目光下意识地抬起,落在主考官的脸上。最初的一瞬,是淡淡的疑惑。这张脸……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念头如同水底浮起的泡沫,轻轻掠过心头。

然而下一刻,当他的视线与那双深邃平和、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天然威仪的眼睛短暂接触时,那股淡淡的疑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是老姬?!

那个在坊市摆摊、在陋室中救他性命、指点他修炼的古怪老者?!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身亲王规制的蟠龙锦袍……还有赵参军等人那般恭敬的姿态……

巨大的错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谭沣的认知,让他几乎僵在原地。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鼓动起来。这反差实在太大了!那个看似落魄、言语犀利的老者,竟是……一位亲王?!还是主持本次考核的主官?

就在谭沣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目光因震惊而微微失焦的刹那,座上的姬允文——老姬,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全场,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沣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交接。

没有预想中的威严压迫,也没有故作的陌生。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谭沣清晰地看到,姬允文的眼中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片了然般的平静,甚至……在那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近乎调侃的微光?仿佛在说:“小子,没想到吧?”

就是这短暂至极的眼神接触,如同一声无声的惊雷,在谭沣心中炸响,却奇异地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慌乱。 震惊仍在,但一种明悟随之升起:对方早就知道会在此见到他,之前的种种,或许并非偶然。

他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迅速收敛了脸上过度的惊讶,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只是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道目光,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了一下,表达了“我明白了”以及“感谢”的复杂意味,随即恭敬地低下头,不再直视。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亲王殿下扫视全场,而候选人谭沣因敬畏而低头而已。

姬允文面色如常,安然落座,赵参军等人方才坐下。赵参军肃声介绍:“这位乃络州监主、姬亲王殿下。今日最后一试由姬亲王亲自主持,体现了姬亲王殿下、州监委及州府对我们灰岩郡的看重,也体现了我大周王朝官吏选拔的严肃性和崇高性,是我等万般荣幸,希望尔等郑重对待此次测试,测试完后,最终结果由姬亲王殿下宣布,下面,开始测试。”

考核开始。测试分为三十一组,而谭沣报考职位这一组恰是郡攻曹司赵参军考问,赵参军的问题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

“若你巡街,遇豪门子弟纵马惊市,伤及百姓,当如何?”他问向一名气息已达吸元境四层的壮硕青年。

那青年昂首答道:“自当立即拿下,依律惩处!维护律法尊严!”答得铿锵有力,看似正气凛然。

赵参军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下一位。

另一名眼神灵活的候选人则回答:“当先控制场面,救治伤者,再询问双方情由,若那豪门子弟非故意,或可酌情调解,令其赔偿了事,以免激化矛盾。”

赵参军依旧不语。

问题接连抛出,涉及邻里纠纷、上官矛盾、突发灾异时的抉择,甚至还有对修炼资源分配的看法。答案五花八门,有的激进,有的保守,有的圆滑。谭沣默默听着,心中渐明。这考核绝非寻求“正确”答案,而是在探查每个人的心性、立场和处事逻辑。那赵参军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本心。

终于,轮到谭沣上前答问。

“谭沣,你自黑瘴矿坑而来。”他语气平淡,却瞬间让所有目光聚焦在谭沣身上,不少人眼中露出轻蔑或好奇之色,“若你为吏,得令清剿一伙据山为王的匪盗,知其多为活不下去的贫苦之人所聚,你会如何做?”

问题刁钻,充满陷阱。强调剿匪命令,又点出匪盗来源,意在考验如何在律令与情理间取舍。

谭沣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矿坑中少年惨死的画面,闪过李扒皮的暴虐,闪过老瞎子浑浊却坚韧的独眼。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并未因出身而气短。

“回大人,晚辈若得令,自当奉命行事,军令如山,不容折扣。”他先定下基调,表明忠于职守,随即话锋一转,“然清剿非止杀戮一道。当先探明虚实,若其确为生计所迫,未尝不可先行劝降,陈明利害,给予一条招安洗白、垦荒屯田之活路。剿抚并用,方为上策。若其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危及百姓与同僚,则当以雷霆手段击其首恶,瓦解其势,而非一味屠戮。最终目的,是保境安民,而非单纯累积首级之功。”

他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既体现了对命令的执行力,又透露出难得的同理心与策略思维,绝非一味蛮干或妇人之仁。

上座姬亲王深邃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赵参军并未立刻评价,而是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如何看待‘力量’?”

谭沣微微一怔,旋即想起地球上的认知与这个世界的体悟,沉声道:“力量是护身之刃,亦是责任之担。弱者持力,或恃强凌弱,或惶惶不安;强者持力,当庇佑弱小,匡扶秩序。晚辈所求之力,非为欺压他人,只为……能握住自己想握住之物,守护自己想守护之人,在这不容喘息的世道,争得一份选择的余地,而非永远被迫承受。”

最后一句,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郁与慨然,那是矿坑绝望与穿越茫然的真切体会。

赵参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嗯。下一位。”

谭沣心中稍定,退后一步,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功曹司偏院内,落针可闻。

三百余名通过初步筛选的候选者垂手肃立,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卒。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各自或急促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内不安分的鼓动。三十一个职位空缺,意味着绝大多数人今日将失望而归。

谭沣独自站在人群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将方才考核时的一切杂念摒除。姬亲王——老姬——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余波却仍在深处荡漾。他强迫自己不去深思这背后的关联与意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宣布的结果上。石头不在身边,他已被安排在功曹司外等候,这让谭沣更觉肩头沉重,此行成败,系于他一人之身。

功曹参军赵大人手持一份名册,步履沉稳地走到众人前方。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肃静!”赵参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官威特有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经测力、反应、问心三试核查,本届灰岩郡武吏选拔,最终合格者,计三十一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赵参军开始照册唱名。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脸上都瞬间焕发出光彩,激动地应一声“到”,然后快步出列,站到另一侧,胸膛不自觉地挺起。

“张猛!”

“到!”

“李栓柱!”

“到!”

……

名字一个个念出,有人欢喜,有人愈发焦急。谭沣掌心微微沁出了汗。虽然对自己的表现有几分把握,但在结果最终宣布前,一切仍是未知。他不由想起还在外面忐忑等待的石头,心中更添一份紧迫。

很快,合格者队伍已站了三十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

院内剩余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谭沣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赵参军的目光在名册上微微停顿,似乎在确认最后一个名字,随后缓缓抬头,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谭沣身上。

“谭沣!”

两个字清晰落地。

谭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沉稳应道:“到!”迈步出列,站到了合格者的末尾。他能感受到身后那数百道失落、嫉妒乃至不甘的目光,但他并未回头。

至此,合格者三十一人全部出炉。落选者则被吏员客气却不容置疑地请出了院子。

赵参军看着眼前这三十一名新晋武吏,面色稍霁,沉声道:“尔等既通过考核,便已是我大周预备吏员,望尔等恪尽职守,勤勉王事,不负朝廷遴选之恩。”

“谨遵大人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一丝踏入体制的敬畏。

“接下来,由姬亲王殿下训示。”赵参军侧身退后一步,恭敬地朝向一直端坐于上、闭目养神的姬允文。

姬允文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并未起身,只是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

“大周立国三百余载,统御南疆一隅,靠的不仅是兵甲之利,更是律法之公、吏治之清。”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尔等日后,或巡守街巷,维系一方安宁;或协防城关,抵御荒兽流寇;或押运粮草,畅通王朝脉络。职位虽有高低,责任却无轻重。须记得,尔等手中微末之权,来自朝廷,源自陛下,当用于护佑黎庶,而非欺压良善。”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无意地在谭沣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继续道:“尔等脚下之地,乃灰岩郡,隶属络州。我大周王朝雄踞南大陆东北疆域,虽非巨擘,却也并非蕞尔小国。王朝治下,现设五州十八郡。五州为:王畿所在的中州,镇守东部临海疆域的澜州,毗邻西部无尽山峦与禁区的禹州,北接苦寒之地的幽州,以及我等所在的、地处南部边疆、直面黑瘴山脉及诸多未拓之地的络州。”

“每州之下,辖三至四郡不等。我络州便下辖灰岩郡、黑水郡、林南郡三郡。尔等今日入选,乃是为灰岩郡效力,亦是维系我络州乃至大周南疆稳定之一份子。”

这番话,初步在谭沣等人心中勾勒出了一幅大周王朝及其行政结构的模糊地图,让他们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姬亲王话锋一转,语气渐沉:“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确保皇命畅通,律法森严,陛下特设监察委任体系,与地方行政体系并行。州设州监主,郡设郡监主,县设县监主,均由皇族成员或陛下绝对信任之勋贵出任,代天巡狩,监察地方军政要务,拥有直达天听之权。”

谭沣心中一动,看向姬亲王那身蟠龙锦袍。只听姬亲王淡淡道:“本王不才,添为络州监主。尔等日后行事,除需遵从郡守、县令之令外,亦需对监察体系保持敬畏。监主除了直接任免监委体系官员任命外,其他官员任命也需要经监主同意。副监主通常设两名,其中一人常由当地州主、郡守或县令等地方主官兼任。地方主官负责具体政务,而监主虽不直接管理地方事务,则统领一切。望尔等谨记。”

这简短的介绍,却清晰地揭示了大周王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而设下的双重管理体系,也让谭沣明白了“老姬”权势的根源——他不仅是亲王,更是代表皇帝监察一州的封疆大吏!

“灰岩郡乃至整个络州,位置紧要,直面未知险地,却也多有艰难。”姬亲王最后道,“望尔等能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担得起风险。谨记,尔等今日之身,已非凡俗,言行举止,皆代表朝廷颜面。”

“是!谨记殿下教诲!”众人再次齐声应诺,心情激荡。亲王亲自训话,并透露王朝架构,这份殊荣与信息足以让他们消化良久。

姬允文微微颔首,对赵参军道:“后续事宜,由功曹司安排即可。”

“下官遵命。”赵参军躬身领命。

姬亲王起身,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离去,自始至终,未再与谭沣有任何额外的交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谭沣的错觉。

待亲王离去,院内的气氛才明显松弛下来。赵参军开始安排后续事项:详细登记造册,发放正式的身份令牌与号衣,并讲解更为详细的《吏员规要》以及接下来的岗位分配。

谭沣注意到,他们这些新晋武吏的档案将被一式三份,分别存于郡守府、郡监主府以及州府备案。这再次体现了双重管理的精髓。

谭沣所报的是一个颇为关键的岗位——郡守府仓曹属,协理元石库巡查护卫。

这是一个油水丰厚但也责任重大的位置,直接接触到了修炼资源——元石!虽然只是负责外围巡查和辅助记录,但无疑给了他一个近距离了解乃至未来或许能利用元石资源的绝佳机会!

谭沣心中暗喜,这分配结果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他立刻想到还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石头,自己有了官身和相对安全的职位,才能更好地庇护他,并筹划后续之事。

功曹司偏院内的喧嚣渐渐散去,新晋武吏们怀揣着激动与憧憬,在吏员的指引下陆续离开,去领取身份令牌与号衣,熟悉未来的职责。谭沣跟在人群末尾,心情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姬亲王——老姬——那颠覆性的身份,以及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在他心中搅动着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他正思忖着如何尽快找到石头,告知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并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谭沣,留步。”

谭沣脚步一顿,转过身,只见功曹参军赵大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这位一向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的官员,此刻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笑容,眼神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赵大人。”谭沣连忙拱手行礼,心中暗自揣测。

赵参军微微颔首,走上前来,声音压低了些:“随我来,州监主大人要见你。”

州监主大人!老姬!

谭沣心头猛地一跳,果然来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应道:“是。”

他跟在赵参军身后,穿过功曹司的回廊,向着更为幽静的深处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吏员见到赵参军纷纷恭敬行礼,目光落在谭沣身上时,则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走出一段,远离了人群,赵参军脚步稍缓,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却仅容两人听闻:“谭沣,你很好运。”

谭沣侧耳倾听,知道这位参军大人必有提点。

“姬亲王殿下,乃当今陛下胞弟,亦是陛下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赵参军目视前方,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仰,“更是我大周皇族中,已知的唯一一位突破至破障境的大能人物。”

破障境!谭沣虽然早有预感老姬深不可测,但亲耳听到这个境界,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震撼。那可是超越了淬体境,寿元可达千载,真正踏入仙凡之隔的强者!难怪他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修为,甚至指点那凶险的冲脉之法。

“殿下为人,于大节处极为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厌恶贪腐无能、欺压百姓之辈。”赵参军继续道,话锋却悄然一转,“但于细微处,对待下属却颇为宽和体恤,常能洞悉下情,给予机会。故而……我等在私下场合,也多敬称他一声‘老姬’或‘姬老’,显得亲近些。”

谭沣默默点头,这与他在陋室中所感受的完全一致。那位老者看似言语犀利,动不动就骂“小子”、“没笨到家”,实则在他最危难时伸出援手,赐予丹药,指点迷津。

“殿下此次亲临灰岩郡,主持这武吏终试,实属罕见。”赵参军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谭沣一眼,“方才殿下离去前,特意吩咐于我,让我带你过去。言下之意……若非想亲眼看看你这小子究竟成色如何,以殿下之尊,是绝不会来当这主考官的。”

谭沣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受宠若惊的惶恐。原来自己能见到亲王亲临,竟还是沾了这份“特殊关注”的光。

“待会儿见了殿下,谨守本分,恭敬回话即可。殿下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不必过于拘谨,但也绝不可放肆。”赵参军叮嘱道,“殿下既然看重于你,便是你的造化。日后在衙署之中,自有郡监主府那边的人会关照你一二。殿下也说了,他会看着你的。”

这番话,几乎已是明示。老姬不仅亲自考核了他,还要在背后为他撑腰,为他铺路。这份突如其来的庞大青睐,让谭沣在感激之余,也隐隐感到一丝压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姬如此栽培,必有所期许。

“多谢大人提点。”谭沣诚恳道谢,“晚辈……定不负殿下与大人期望。”

赵参军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独立小院外,此处有身着暗紫色服饰、气息精悍的亲卫值守,显然正是姬亲王暂歇之处。赵参军上前通报后,亲卫仔细查验了谭沣的身份,方才放行。

院内雅致安静,与外面官衙的肃穆截然不同。姬允文已换下那身耀眼的蟠龙锦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常服,正负手立于一棵古树下,望着树冠出神,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坊市摆摊的落魄老者,只是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却无法掩盖。

“殿下,谭沣带到。”赵参军躬身禀报。

谭沣连忙上前,依足礼数,深深一揖:“晚辈谭沣,拜见亲王殿下。”

姬允文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谭沣身上,打量了他片刻,才淡淡开口:“嗯。起来吧。这里没外人,不必拘礼。”他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

“谢殿下。”谭沣直起身,垂手恭立。

“仓曹属巡查护卫,是个要紧位置,也是个是非之地。”姬允文开门见山,“元石关乎修炼国本,盯着的人很多。你既去了,便要恪尽职守,眼明心亮,手脚干净。该硬气的时候,不必畏首畏尾,自有规矩给你撑腰。但若是以权谋私,或是被人拖下水……”他语气微微一沉,“本王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晚辈明白!定当谨守本心,恪尽职守,绝不辜负殿下信任!”谭沣心头一凛,连忙保证。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嗯。”姬允文脸色稍霁,似乎对谭沣的反应还算满意。他踱了一步,似随意问道:“你那个同伴,叫石头的,如今在何处?”

谭沣心中一紧,老实回答:“回殿下,他正在功曹司外等候。”

“吸元境都未入吧?”

“是……他资质稍弱,且一直担惊受怕,未曾有机会修炼。”

姬允文略一沉吟,对旁边的赵参军道:“赵功曹,回头你安排一下,给那孩子一个郡守府辅衙的杂役身份,就……暂时跟着谭沣,打个下手,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辅衙杂役,虽是最底层的编外人员,但好歹是吃官家饭的,有了这层身份,石头在灰岩城便算有了根基,无人再敢随意欺辱。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典。

谭沣大喜,连忙替石头谢恩:“多谢殿下恩典!”

赵参军也躬身领命:“下官遵命。”

姬允文摆摆手,继续道:“告诉他,安心做事,闲暇时也可尝试感应元气。若他能刻苦用功,将来达到吸元境三层,可通过正常考核,转为正式武吏。机会给他了,能否把握住,看他自己的造化。”

安排得如此周到,显然是将谭沣身边的人都考虑了进去。谭沣心中感激之情更甚。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去吧,好好做事。”姬允文似乎有些倦怠,挥了挥手,“记住,平日里莫要提起本王,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是!晚辈告退!”谭沣再次躬身行礼,在赵参军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小院。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回到喧闹的功曹司前院,谭沣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振奋和恍如梦中的感觉。

赵参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比之前更加和蔼:“谭老弟,恭喜了。殿下如此看重,前途无量啊。石头的事,我即刻去办,稍后便让他去仓曹属寻你。”

“有劳赵大人!”谭沣连忙道谢。这位赵参军显然也因为老姬的态度,将他视为了“自己人”。

告别了赵参军,谭沣拿着刚刚领到的沉甸甸的身份令牌和两套崭新的藏青色号衣,走出功曹司大门。

阳光正好,洒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谭沣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新生。从黑瘴矿坑的绝望囚徒,到灰岩城的一名正式武吏,甚至还意外得到了当朝亲王的青睐,这其中的际遇变幻,实在令人唏嘘。

他抬眼望去,很快在街角看到了正伸长脖子、满脸焦急与期待的石头。

谭沣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属于他的故事,在这座灰岩城中,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深埋于心底的、关于星象、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关于寻找“她”的执念,也必将随着他脚步的迈开,逐渐揭开神秘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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