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莓文学
经典必看小说推荐

第4章

功曹司偏院外,阳光正好,洒在灰岩城粗粝的石板路上,也洒在谭沣藏青色的新号衣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暖光。石头围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会儿摸摸那质地坚韧的号衣,一会儿又捧起那块沉甸甸、刻着“灰岩郡仓曹属巡防·谭沣”字样的铁质身份令牌,翻来覆去地看,眼圈微微发红。

“谭哥!谭哥!我们…我们真的…是官家人了?”石头的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谭沣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但眼神已迅速恢复了冷静:“是了,石头。从今天起,我是仓曹属的巡防卫士,你是郡守府辅衙的杂役。我们…总算在这灰岩城扎下根了。”他想起姬亲王(老姬)的安排,心中暖流涌动,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走,先去仓曹属报到,安顿下来再说。”谭沣拉起仍沉浸在狂喜中的石头,按照之前吏员指示的方位,向郡守府更深处的衙署区域走去。

郡守府占地极广,屋舍俨然,各司其职的吏员、衙役穿梭其间,氛围肃穆而有序。与外面坊市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官家特有的威严气息。

仓曹属位于郡守府西北角,是一处独立的院落,高墙环绕,门口有身穿号衣、佩带短刀的卫士值守,戒备明显比其他文吏衙署森严许多。毕竟,这里掌管着灰岩郡的物资仓储,尤其是元石库,更是重中之重的命脉所在。

谭沣递上身份令牌验明正身,值守卫士查验无误后,方才放行。进入院内,只见库房林立,不时有拉着货物的板车进出,几名与谭沣穿着同样藏青色号衣的武吏正在一名身着青色绢袍、腰系黑绶带的文吏指挥下清点货物。

谭沣让石头在院中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走向那为首的文吏,拱手道:“卑职谭沣,新晋巡防卫士,前来报到。”

那文吏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精瘦,眼神透着精明,闻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谭沣一番,尤其在他年轻的面孔上多停留了一瞬,这才接过谭沣的令牌看了看,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哦,是新来的谭卫士。我乃仓曹属令史,姓王,负责库房文书记录及日常调度。你的上官是张队正,此刻应正在元石库外围巡查,我让人带你过去。”

王令史招来一名辅衙杂役,吩咐了几句。等待的间隙,他看似随意地与谭沣攀谈起来:“谭卫士真是年轻有为啊,能通过武吏考核,直接补入我这仓曹巡防,想必身手不凡。日后还需勤勉任事,元石干系重大,万不可出半点纰漏。”

“卑职明白,定当恪尽职守,还请王令史多多指点。”谭沣态度恭敬地回应。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位王令史虽然笑容可掬,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疏离。

“嗯。”王令史点点头,似乎对谭沣的态度还算满意,接着仿佛闲聊般说道:“既入公门,这朝廷的规矩、品阶秩序,也需尽快知晓,免得日后行事不知深浅,冲撞了上官。”

谭沣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提点,连忙道:“请王令史教诲,卑职初来乍到,正需学习。”

王令史清了清嗓子,压低了些声音道:“既入公门,这朝廷的规矩、品阶秩序,也需尽快知晓,免得日后行事不知深浅,冲撞了上官。”

谭沣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提点,连忙道:“请王令史教诲,卑职初来乍到,正需学习。”

王令史微微颔首,低声道:“我大周官制,等级森严。天下官员,论品秩,自上而下共分五品,每品分正从,合为十阶。王公贵胄,乃天潢贵胄,爵位尊崇,然不直接列入这官吏品阶体系。如姬亲王殿下,乃超品亲王,代天巡狩,见官高一级,权柄自不必说。”

“朝堂之上,中枢以正一品太师为尊,乃文臣之首,辅佐陛下总理阴阳;从一品太傅、太保,同为陛下股肱,共参国政。此乃国之柱石。”

“其下,正二品乃六部尚书、州主、以及如姬亲王所任之州监主等,掌一部或一州之军政,权柄极重。”

“至地方郡一级,正三品乃郡主、郡监主。六部侍郎位同此阶,亦是正三品。从三品则为郡丞、重要大郡之郡尉等。”

“正四品,如中枢及各郡之各曹主事、县主、县监主,乃一方或一衙署事务之主官。从四品则如赵参军等各曹参军(或参事)、县丞等,为辅佐之官。”王令史提到赵参军时,语气带着敬畏,点明其从四品之位。

“再往下,便是具体办事之层级。”王令史继续说道:“正五品,如县下各重要衙门之门主、各乡之乡长。从五品则为各衙门之副门主、各乡之副乡长。”

“五品之下,未入流品,却也是朝廷经制之人。如各衙署之长吏,负责带领具体办事之吏员,虽无品级,亦算官身。吏员则如谭卫士你这般的正式武吏、各衙署资深文书,年俸六十元气币,着此藏青号衣。”他说着,目光瞥了一眼院外等候的石头,“你那同伴,初入辅衙,暂为杂役,年俸二十元气币。虽地位最低,却也是登记在册吃官家饭的,比寻常百姓稳妥得多,勤勉任事,将来或有晋升之机。”

谭沣仔细听完,心中豁然开朗。这“五品十阶”的体系比他之前理解的更为清晰紧凑,从正一品太师到未入流的长吏、吏员,等级森严,自己正处于这庞大体系中“吏员”这一层级,虽是底层,却已是体系之内,有了明确的身份和上升路径。

“多谢王令史悉心指点,卑职茅塞顿开,日后定当谨守本分,循规蹈矩。”谭沣再次郑重行礼感谢。这番讲解,对他至关重要。

这时,那名去通传的杂役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同样穿着藏青号衣,但气势俨然,应是一位“长吏”或更高品阶者。

“张队正,这位便是新来的巡防卫士,谭沣。”王令史介绍道。

张队正目光如电,在谭沣身上扫过,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嗯。跟我来吧,熟悉一下巡防路线和规矩。”言简意赅,透着行伍之人的干脆。

谭沣知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直接上官,连忙应道:“是!”

他对王令史行了一礼,又对石头使了个眼色,让他安心等待,便紧随张队正,向着那守卫更加森严的元石库方向走去。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藏青色的号衣在风中微微拂动。新的身份,新的环境,新的挑战已然开始。谭沣握紧了腰牌,眼神坚定。无论前路如何,他总算在这异世界,真正地站稳了第一步。

灰岩城郡守府,仓曹属的高墙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浸染在一种刻板而肃穆的节奏里。

谭沣已逐渐适应了这种规律到近乎枯燥的生活。藏青色的号衣取代了破烂的矿奴服,沉甸甸的铁质腰牌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责任的枷锁。他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东丙区那一百二十步的巡防区域内,每日与固定的路线、冰冷的墙垣、以及同样沉默寡言的同僚为伴。

队正张贲是个名副其实的老行伍,话语吝啬如金,教导人的方式更近乎锤炼铁胚。他带着谭沣熟悉每一寸地界,指出所有可能存在的疏漏:墙根下不易察觉的湿气孔洞、檐角阴影里视觉的盲区、交接班时繁琐却不容一丝错漏的验牌对讯流程。

“规矩不是枷锁,是保命的甲胄。”张贲在一次巡查间隙,望着高耸的库房大门,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沉凝如铁,“在这里,错一步,丢的不是饭碗,是性命,甚至……累及家人。”

谭沣默然点头,将这话狠狠砸进心底。他深知,这看似平静的仓曹属,实则是灰岩城权力与利益交织的漩涡中心之一。元石,修炼的基石,王朝的战略资源,足以让无数人铤而走险。他这块新来的“砖”,必须尽快找准自己的位置,嵌入这面高墙,才能站稳,才能窥见更多。

白日巡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张贲的指点与自己的观察细细融合。待命时,他则缩在班房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捕捉着老吏们茶余饭后的每一句闲聊。那些关于郡守府内各部门的龃龉、哪位大人物的喜好、城中各大势力的微妙平衡、乃至元石品质与市价的波动……碎片化的信息被他默默收集、拼凑,逐渐在脑海中形成一幅模糊却必要的灰岩城势力图谱。

他很快察觉到仓曹属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以王令史为首的文吏系,手握记录、调度之权,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对武夫的轻视与算计;而以张贲为首的武吏系,则凭借武力看守着实际资源,对文吏的锱铢必较和偶尔越界的手深感不耐。两者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谭沣这个空降的、毫无根基却又直接补入巡防要害的新人,自然成了某些目光的焦点。有好奇打探他与功曹司赵参军关系的,有嫉妒其“好运”而言语带刺的,亦有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

对此,谭沣一律以“侥幸过关”、“矿坑出身”、“唯上官之命是从”应对,态度恭谨,不卑不亢,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清楚,在拥有足够实力前,蛰伏是最好的选择。

夜间,回到衙署后街那间狭小却独立的吏舍,便是他唯一能松弛片刻的时光。石头打了地铺睡在一旁,这小子在辅衙干得卖力,虽只是跑腿传信的杂役,却因着“官家人”的身份而干劲十足,脸上总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夜里睡得格外香甜。

听着石头均匀的呼吸声,谭沣方能真正静下心来。他盘膝坐于榻上,取出那块已明显黯淡了几分的极品元石,握于掌心,再次沉入修炼。

《元气初解》的基础法门运转,引导着精纯的元气流涌入体内,《磐石锻身术》的呼吸诀则如同无形的刻刀,艰难却持续地拓宽梳理着那些细微闭塞的经脉。痛苦依旧,汗水时常浸透衣衫,但丹田内日益充盈鼓胀的元气,以及身体显而易见的强化——力量的增长、感官的敏锐、旧伤的缓缓弥合——都让他甘之如饴。

修炼之余,他的思绪总会飘向那批埋藏在黑瘴沼泽边缘的巨额宝藏。那才是他真正起飞的资本。然而,如何安全地取回,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黑石镇的黑市老头那探究的目光,灰岩城坊市刀疤脸李老四的追杀,都让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稳妥的渠道,贸然去动那批元石,无异于自寻死路。

“需得从长计议……”谭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内敛,“或许,这仓曹属的职位,本身就是一个机会。”

他想起白日里见到的一车车送入库房的元石矿石,品相远不如他的宝藏,却依旧被严格登记造册,层层看守。若能深入了解元石的入库、检验、储存、调拨流程,甚至……能与负责这些环节中的某些人建立起某种“联系”,将来或可找到将手中宝藏神不知鬼不觉洗白的途径。

当然,这想法风险极大,眼下只是深埋心底的一粒种子。当前首要,仍是提升实力,巩固地位,仔细观察。

这一日,谭沣照例在东丙区巡弋。阳光透过高墙,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冰冷的光斑。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

然而,在经过一处通往内库的侧门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小吏正与库房守卫低声交谈着什么。那小吏面生,并非日常交接文书的那几位,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递过一份文书时,手指似乎极其短暂地与守卫的手指接触了一下。

动作极快,自然得近乎错觉。

谭沣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多年底层挣扎养成的警觉性,让他瞬间将这一幕刻入脑中。

是正常的公务交接,还是……?

他不敢妄下结论,却暗暗记下了那名小吏的容貌特征和离开的方向。在这深潭般的仓曹属,任何一丝微小的涟漪,都可能预示着水下暗流的涌动。

他想起张贲的话,想起姬亲王看似随意却暗含深意的告诫。

“眼明心亮……”谭沣在心中默念,藏青色的身影在巍峨的库房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

脚下的步伐依旧规律,心中的弦,却悄然绷紧了一分。这灰岩城的官身,并非终点,而是另一场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生存游戏的开始。

自那日瞥见侧门处那诡异一幕后,谭沣并未立刻声张,也未停止巡防。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将疑虑深藏心底,行动却愈发缜密。东丙区的每一块砖石,每一处阴影,都在他日复一日的巡弋中变得无比熟悉。他暗中调整了巡查的节奏和时间,尤其侧重那处侧门附近区域的观察。

数日下来,风平浪静,仿佛那日所见真是错觉。但谭沣并未放松警惕。他注意到,那面生的青衣小吏再未出现,而当日当值的那名库房守卫,却在一次轮休后,再未归来。问及其他守卫,只含糊说是“调去了别处”。

这看似正常的人事调动,却让谭沣心中的警铃大作。太巧合了。

他开始利用待命和休沐的零碎时间,看似无意地翻阅班房内存放的一些过往记录簿册——多是些已归档的、无关紧要的日常巡查日志。他识字,且在地球受过系统教育,逻辑梳理能力远胜寻常武吏。他从浩如烟海的枯燥记录中,试图寻找与那侧门、与元石入库检验相关的蛛丝马迹。

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大海捞针。直到某次,他翻到一本数月前的交接记录副册,其中一页关于一批新到元石矿石的抽检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记录显示,那批矿石抽检品相“中平”,入库定级为“丙等”。但谭沣清晰记得,大约在同一时期,他曾听一位老吏醉后吹嘘,说亲眼见过一批“亮瞎眼”的极品矿石入库,当时还引得几位大人物的亲随都来看了几眼。

时间点高度吻合,描述却截然不同。

谭沣的心跳微微加速。他不动声色地将那本副册放回原处,后续几日,又设法查阅了同时期的入库主册以及对应的调拨记录。主册上的记录与副册一致,品相“中平”,定级“丙等”,调往了郡城工坊用于炼制普通元气器械。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然而,正是这种过于完美的“一致”,让谭沣嗅到了异常。仓曹属的文书流程他已有了解,主册、副册、调拨记录由不同人手记,偶有笔误或细微差异才是常态。如此严丝合缝,反倒像是精心修饰过的。

他尝试回忆那日所见青衣小吏的容貌,凭借愈发敏锐的记忆力,将其特征模糊勾勒出来。在一次向王令史回禀巡防事宜时,他状若随意地问起:“王大人,前几日似乎见到一位面生的青衣同僚往内库送文书,步履匆忙,可是功曹司新派来的?”

王令史正在拨弄算盘,头也没抬,随口道:“功曹司?他们的人怎会直接来内库送文书?你看错了吧。各司其职,莫要胡乱打听。”

谭沣垂下眼帘,应了声“是”,退了出去。王令史那瞬间不易察觉的停顿和回避的眼神,让他更加确信其中有鬼。

线索零碎,指向模糊,却都隐隐汇向一个方向——有人利用仓曹属的流程漏洞,在元石入库检验环节做手脚,以次充好,或是盗换优质元石!

此事牵连必然甚广。能够篡改多方记录,调动守卫,让王令史这样的人物都讳莫如深,背后绝非一两人所能为。这潭水,深得可怕。

谭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继续查下去,一旦打草惊蛇,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如同赵参军之前暗示的,凭借“老姬”的关照,安安分分熬资历,到点升迁,平稳度日。

但……

夜深人静,谭沣独坐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身份令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黑瘴矿坑中少年矿奴被逼吞下元石、七窍流血而死的惨状;闪过李扒皮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狞笑;闪过老瞎子最后决绝的呼喊……

他又想起了地球,那个雨夜,高架桥上失控的摩托,脱手飞出的救命药盒,还有那个最终未能等来救援、在绝望中死去的女子……他拼上性命,却依旧未能改变的结局。

一股熟悉的、近乎偏执的燥热在他胸中翻腾。是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怕得要死,明明知道利弊权衡,可有些事,看到了,想到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中二十足的正义感就会啃噬着他,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背过身去。

“操!”他低骂一声,一拳砸在床板上,引得熟睡的石头嘟囔着翻了个身。

退缩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享受那看似安稳的庇护?

不。

如果那样,他和矿坑里那些麻木等死的矿奴又有何区别?和那个冷眼旁观少年惨死、只求自保的自己又有何区别?

穿越重生,获得这第二次生命,难道就是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苟且?

“妈的……这该死的同情心……”谭沣喘着粗气,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做出了决定。

翌日,他寻了个由头,求见功曹参军赵大人。

还是在那个清雅的小院外,经亲卫通传后,谭沣再次见到了赵参军。赵参军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谭沣啊,可是在仓曹属遇到了难处?但说无妨。”

谭沣深吸一口气,没有寒暄,将自己多日来的观察、查阅记录的疑点、以及王令史的反应,尽可能清晰、客观地陈述了一遍,末了道:“……卑职人微言轻,不敢妄断,只觉得此事蹊跷,恐涉及元石入库检验之弊案,背后或牵连不小。心中不安,特来禀报大人。”

赵参军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微蹙。他沉默地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缓缓开口:“谭沣,你做得很好,观察入微,心思缜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但正因你观察入微,更应知道,此事水深,远非你我能轻易触碰。元石关乎修炼国本,其间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所见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其下或许是能吞噬一切的漩涡暗流。”

他看向谭沣,目光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劝诫:“你有姬亲王赏识,前途光明。安安稳稳做事,依循规矩,以你的能力和这份机缘,将来未必不能身居高位,届时或可涤荡乾坤,匡扶正义。何必在羽翼未丰之时,行此险招,自陷危局?”

谭沣沉默着。赵参军的话句句在理,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量。

他抬起头,迎上赵参军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赵大人教诲,句句金玉良言,卑职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卑职见过不公,见过无辜者枉死。若因惧祸而视若无睹,卑职……道心难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稚拙却无比认真的神色:“或许卑职确实逞匹夫之勇,不识时务。但既然穿了这身号衣,食了朝廷俸禄,有些事,看到了,便无法假装没看到。即便蚍蜉撼树,也想试一试。求大人……指点迷津。”

赵参军怔住了。他看着谭沣那双清澈却燃烧着固执火焰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某个同样不识时务、一头撞向南墙的自己。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姬亲王会对这个来自矿坑的小子另眼相看。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有无奈,有感慨,也有一丝极淡的欣赏。

“罢了……罢了……”他摇着头,“你这小子……倒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古树,沉吟片刻,低声道:“此事,你不要再查,也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权当不知。”

谭沣心中一沉。

却听赵参军继续道:“剩下的,交给本官吧。记住,你今天从未见过我,也从未说过这些话。”

谭沣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大人!”

赵参军转过身,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目光却格外锐利:“记住,谭沣,官场不是江湖,匹夫之勇只会粉身碎骨。要学会借力,更要学会……等待。”

“卑职明白!谢大人!”谭沣深深一揖,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又悬起了另一块——他知道,风,真的要起了。

而他这只偶然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已然悄然搅动了水下的暗流。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