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默甚至没有回原来的实习生工位。
一封人事调动邮件，直接发到了他的私人邮箱。
他被破格调入集团最核心的‘前沿技术项目组’，直接向总裁苏晴影汇报。
王雷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林默走进那间他自己都未曾踏入的玻璃办公室，手指掐进了掌心。
上午九点的例会，项目组全员到齐。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坐着十几个气质各异的男女，他们胸前的工牌上，无一例外都标注着来自国内外顶尖学府的硕博学历。
林默坐在最末尾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
赵凯就坐在他对面，投来的视线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苏晴影坐在主位，她环视一圈。
“关于昨天三号机床的维修报告，王雷，你来汇报一下。”
王雷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报告苏总，经过我们团队连夜的排查与分析，最终确定故障源于伺服电机阻尼阀内的一粒金属碎屑。”
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功劳显得更大一些。
“这个故障点非常隐蔽，我们通过……”
“是吗？”
苏晴影打断了他。
她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会议室后方的巨大屏幕亮起，清晰地播放出昨天车间里的监控录像。
画面从总工程师束手无策开始，到王雷和赵凯的冷嘲热讽，再到林默拿出磁性探针，十秒钟解决问题。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王雷的汇报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在全场精英注视下，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苏晴影关掉视频。
“王经理，你的团队，指的是林默一个人吗？”
王雷的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坐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角落里的林默，评估着这个新来的年轻人。
赵凯的脸色尤其难看。
会议结束后，林默听见赵凯在茶水间跟人说话。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种土办法，上不了台面，也就只能蒙外行。”
“看着吧，他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林默没有理会，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新工位。
就在这时，苏晴影走了过来。
“跟我来。”
她带着林默穿过办公区，来到另一间独立的实验室。
“这里有一条新的自动化生产线，上个月刚刚完成调试。”
苏晴影指着玻璃墙后方那条银白色的金属长龙。
“合同要求良品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但现在，它一直在百分之九十五上下徘徊。”
她看向林默。
“我们损失的不是那百分之四，是信誉。”
“团队里的专家用激光干涉仪，振动分析仪，热成像，所有能想到的设备都用上了。”
苏晴影的指尖划过一份厚厚的报告。
“结论是，一切正常。”
“但每天，总有那么几十件产品，在经过某道工序时出现无法解释的微小瑕疵。”
她把报告推给林默。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林默没有去碰那份报告。
他看着玻璃墙后的生产线。
“我能进去看看吗？”
“现在？”
“现在。”
下午，林默穿上无尘服，走进了嘈杂的生产车间。
赵凯和其他几个项目组的成员也跟了进来，他们抱着手臂，站在远处，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姿态。
“看，‘大师’要开始作法了。”
赵凯对身边的人低语，引来一阵压抑的窃笑。
林默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没有携带任何仪器。
他就那么顺着生产线的流水作业方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
机械的轰鸣，零件的碰撞，气阀的嘶嘶声，交织成一片工业的交响。
林默时而停步，时而侧耳，甚至会将手掌贴在冰冷的机体外壳上。
他的举动在那些习惯了数据与图表的工程师眼中，怪异得无法理解。
“他在干什么？感受机器的灵魂吗？”
“别吵，说不定人家在跟机器神交呢。”
赵凯的嘲讽愈发大声。
林默最终停在了一台六轴机械臂前。
这台机械臂负责从传送带上抓取一个半成品，旋转一百八十度，再精准地放置到下一个工位上。
它的动作流畅，精准，看不出任何问题。
团队之前用高速摄像机分析过上万次它的动作，数据完美无缺。
林默绕着机械臂走了一圈。
然后，他蹲了下来，把耳朵贴近了机械臂底座旁边的水泥地面。
这个动作，让远处的嘲笑声都停顿了片刻。
赵凯夸张地揉了揉眼睛。
“疯了吧？他开始听地板了？”
林默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他走向苏晴影。
“问题不在这台机械臂上。”
赵凯立刻走了过来。
“哦？那问题在哪？难道在你耳朵里吗？”
林默没有看他，只是对苏晴影说。
“是它脚下的地基。”
全场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林默。
“地基？”
苏晴影也确认了一遍。
“这片区域的地基，有极其轻微的不均匀沉降。”
林默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轨迹。
“这种沉降人感觉不到，普通仪器也测不出变动。”
“但是，当机械臂满载，并且运动到这个特定的角度时，重心的改变会与地基的微小倾斜产生一个共振放大效应。”
“它会产生一次人耳与普通仪器都无法察觉的高频抖动。”
“就是这次抖动，造成了良品率的损失。”
这个结论，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这听起来太玄了。
“哈哈哈哈！”
赵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均匀沉降？共振放大？林默，你小说看多了吧！”
他转向苏晴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苏总，我早就说过，这种人就是故弄玄虚的骗子！让他待在核心项目组，简直是在侮辱我们所有人的专业！”
其他几个工程师也窃窃私语，显然都认同赵凯的说法。
连苏晴影的脸上，都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林默依旧平静。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旁边，从饮水机上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
他走回那台机械臂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那杯水轻轻放在了机械臂底座旁边的地面上。
杯中的水面，平稳如镜。
“你在干什么？用水来测量地基？这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笑话！”
赵凯的讥笑声回荡在车间里。
林默没有回应。
他走到操作台前，对操作员说。
“让它动起来。”
操作员看了一眼苏晴影，得到许可后，按下了启动按钮。
生产线再次运行。
机械臂流畅地抓取，旋转，移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那一小杯水上。
水面，依然平稳。
赵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就在机械臂旋转到林默刚才比划的那个特定角度时。
那一瞬间。
静止的水面上，突然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涟漪。
那涟漪转瞬即逝，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赵凯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苏晴影的身体猛地前倾。
“停下！”
她立刻下令。
“马上调激光水平仪过来！对这块地基进行毫米级精度测量！”
几名工程师立刻跑去取设备。
精密的仪器很快被架设起来，红色的激光束投射在机械臂的底座上。
数据被实时传输到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一串串数字开始飞速滚动，进行着复杂的计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最终的测量结果即将生成。
这不仅关乎这条价值上亿的生产线。
更关乎林默的去留，关乎科学与“玄学”的最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