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平镇,沈慕禾一路向西南而行,行至一处名为“宝光镇”的地方。此镇因传说早年有人在此拾得宝石而得名,镇上商户云集,尤以珠宝铺、典当行为多,往来行人非富即贵,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金银的气息。
沈慕禾寻了家客栈住下,刚放下行囊,便听闻隔壁桌的商人在议论——镇西的“聚宝阁”近日展出了一枚“夜明珠”,据说夜里能照亮整间屋子,价值连城,引得不少富豪专程前来观赏。
“那珠子可不是凡物,听闻是从西域古国遗址中挖出来的,聚宝阁老板开价十万两白银,还不肯还价呢!”
“十万两?啧啧,这要是能据为己有,几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议论声中,满是艳羡与贪婪。沈慕禾听着,心中微动——贪念,是红尘中最易滋生的执念,如深渊般诱人堕落,恰是炼心的好机缘。
次日午后,他信步走到聚宝阁。店铺装潢奢华,柜台里摆满了珠光宝气的首饰,伙计正唾沫横飞地向围观众人介绍那枚夜明珠。只见玻璃罩中,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静静躺着,通体浑圆,虽在白日,也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
“诸位请看,这珠子到了夜里,光芒能透三尺,蚊虫不侵,更有安神定惊之效!”伙计得意洋洋,“老板说了,有缘人若能出得起价,不仅能得此宝,还能附赠一本西域古国的藏宝图残卷!”
“藏宝图?”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眼中的贪婪更盛,仿佛已经看到了满窖的金银珠宝。
沈慕禾运转“辨气”之术,看向那夜明珠——珠子本身确有灵气,却远非伙计吹嘘的那般神奇,而周围人群的气息中,不少人已被贪婪冲昏了头脑,气息紊乱,隐隐透出戾气。
正看着,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挤了进来,指着夜明珠道:“我出十二万两!这珠子,我要了!”
众人惊呼,伙计正要应承,又一个声音响起:“十五万两!”
出价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商人,脸上堆着肉,眼神却如饿狼般盯着珠子。先前的中年男子脸色一沉:“二十万两!”
“二十五万两!”
两人你来我往,价格一路飙升,很快便涨到了三十万两。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不少人脸上露出嫉妒与不甘,有人甚至悄悄握紧了拳头,显然动了歪心思。
沈慕禾站在角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想起老君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夜明珠的光华,不正是让人“目盲”的“五色”吗?它勾起的贪念,足以让原本还算本分的人铤而走险。
当晚,客栈里便出了乱子。那个出价二十五万两的胖商人,在回房途中被人打晕,随身携带的银票被洗劫一空。掌柜的报了官,捕快查了半天,也没找到线索,只说是“求财的盗匪所为”。
沈慕禾得知消息,心中了然——这便是贪念引出来的祸端。他夜里打坐时,隐约听到客栈后院有动静,起身查看,只见一个店小二鬼鬼祟祟地埋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正是胖商人丢失的银票。
那店小二见被撞见,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下:“先生饶命!我……我也是一时糊涂!那珠子太值钱了,我想着偷了银票,也去凑钱买珠子,然后……然后就能发大财了!”
沈慕禾看着他,这店小二白日里还帮他提过行李,手脚麻利,看着挺老实,此刻却被贪念迷了心窍。他运转清气,指尖在店小二眉心一点,后者只觉一阵清明,眼中的狂热渐渐退去,只剩下恐惧与悔恨。
“你可知,你偷的不是银票,是自己的性命?”沈慕禾声音平静,“那商人若报官深究,你这偷盗之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就算你真买了夜明珠,又能如何?为了守住它,你会日夜提防,寝食难安,最终被这珠子所累,成了它的奴隶。”
店小二痛哭流涕:“我知道错了!先生,我这就把银票还回去,再也不敢了!”
“还回去是应当的。”沈慕禾道,“但你要明白,真正的祸患,不是那珠子,也不是银票,而是你心中的贪念。《道德经》说‘咎莫大于欲得’,贪心不足,就像往无底的篮子里装东西,永远填不满,最终只会把自己也填进去。”
他扶起店小二:“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好好做事,攒下的每一个铜板都踏实,这比什么夜明珠都珍贵。记住,‘知足者富’,懂得满足的人,才是真正的富足。”
店小二连连点头,捧着银票匆匆离去,背影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沈慕禾回到房间,却没立刻打坐。他想起那枚夜明珠,想起白日里众人狂热的眼神,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自己面对这样的宝物,能不动心吗?
他闭上眼,在识海中勾勒出夜明珠的模样,想象着它能带来的财富、地位、旁人的艳羡……一念起,体内的气息竟真的泛起一丝波动,那是潜藏在心底的、对“拥有”的渴望,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果然,贪念人人都有,只是深浅不同。”沈慕禾暗道。他运转“一气化三清”心法,将那丝波动的气息缓缓分解——一股是对安稳生活的向往,一股是对他人认可的期待,还有一股是对未知利益的好奇。
“这些本是人之常情,但若过度追求,便成了贪。”他轻声自语,“向往安稳,可通过劳作获得;期待认可,可通过行善赢得;好奇利益,可通过正道探索。何必执着于一枚珠子?”
随着心念清明,那丝波动的气息渐渐平复,与体内的阴阳二气相融,竟让清气越发精纯。他明白了,炼心不是要消灭贪念,而是要看清贪念的本质,不让它操控自己。正如治水,堵不如疏,看清贪念的根源,用正道去满足合理的需求,贪念自然无从滋生。
三日后,聚宝阁的夜明珠被一个外地富商买走,却在运出镇外时遭了劫——一群山匪为了抢夺珠子,与富商的护卫火并,双方死伤惨重,珠子最终也不知所踪。消息传回宝光镇,众人唏嘘不已,有人惋惜,有人后怕,也有人开始反思:为了一颗珠子,值得吗?
沈慕禾在镇口的茶寮里,听着茶客们的议论,其中一个老者叹道:“都说那珠子是宝贝,我看是灾星!前几日张屠户为了凑钱买珠子,把耕牛都卖了,如今珠子没了,牛也没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接话:“何止啊,李掌柜为了竞价,挪用了店铺的本钱,现在生意周转不开,怕是要关门了。”
沈慕禾闻言,对那老者道:“老丈可知,为何同样是珠子,有人视若珍宝,有人却弃如敝履?”
老者愣了愣:“那是因为没钱呗!”
“不全是。”沈慕禾道,“《道德经》说‘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人之所以贪,是因为把‘难得之货’看得太重,忘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像口渴的人,需要的是水,不是黄金;饥饿的人,需要的是粮食,不是珠宝。若能看清自己真正需要什么,贪念自然就淡了。”
他指着茶寮外晒太阳的一个老农:“你看他,守着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不富裕,却吃得香、睡得安,这难道不是比夜明珠更珍贵的财富?”
众人听着,都陷入了沉思。那个挪用本钱的李掌柜也在茶寮里,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站起身,对着沈慕禾拱手:“先生说得是!我这就回去,把铺子盘点清楚,该还债的还债,该缩减的缩减,踏踏实实做生意,总比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
沈慕禾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微微一笑。贪念如野草,拔了还会生,但只要让人心底种下“知足”的种子,野草便无处生长。
离开宝光镇时,沈慕禾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枚失踪的夜明珠或许还会引发新的纷争,但他已尽己所能,在一些人心中播下了清明的种子。而他自己,也在这场关于贪念的炼心中,更深刻地理解了“致虚极,守静笃”的真谛——虚极,是不被外物填满内心;静笃,是不被欲望扰乱心神。
前路漫漫,还会有更多的“夜明珠”在等着他,也会有更多的贪念考验着他。但沈慕禾心中坦然,他已学会在诱惑面前停下脚步,问一问自己:这真的是我需要的吗?
清风拂过,衣袂飘飘,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随风飘散: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