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长河落日并不圆》是一本让人爱不释手的精品短篇小说,作者“梦梦子”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关于吴不语顾惊澜的精彩故事。本书目前已经完结,热爱阅读的你快来加入这场精彩的阅读盛宴吧!
长河落日并不圆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二章
5
我拿着那封推荐信,一路打听找到了乡下的表舅家。
大门上着锁,结满了蜘蛛网,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邻居大婶告诉我。
“他们家?去年就欠了一屁股债,连夜跑路了,谁知道是死是活。”
我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
我只能在县城里流浪。
白天,我找个裁缝铺门口的台阶坐下,帮人缝补衣服,换几个铜板买最硬的馒头。
晚上,就睡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抱着膝盖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夜。
一天晚上,几个喝醉酒的地痞看我一个人,又不会说话,动了歪心思。
“小哑巴,长得还挺俊,陪哥哥们玩玩?”
他们笑着向我逼近,满嘴的酒气。
我抓起手边的石头拼命反抗,砸在一个人的头上,转身就跑。
慌不择路时,我从一个土坡上滚了下去,腿被尖锐的石头划开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
血流不止,我疼得动弹不得,躺在黑暗泥泞的小巷里,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一个在街边拉二胡卖艺的老头发现了我。
他把我背回了他住的破屋子。
屋子虽破,但很干净,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他帮我清理伤口,用不知道什么草药捣碎了敷在上面,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他给我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里面还放了点咸菜。
那是我离开沈家后,吃的第一顿热饭。
老头看我手指上全是针眼,布包里也都是针线,递给我一包针线和一块布头。
“丫头,靠人不如靠己,学门手艺,饿不死。”
我跟着老头学绣花。
他惊讶地发现,我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我绣出来的花鸟,像是要从布上飞出来一样,活灵活现。
县城里的人都夸我绣工好,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我终于能靠自己,租一间小小的屋子,每天都能吃上一碗热面了。
6
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咳得喘不上气,手帕上全是暗红色的血。
但他还是坚持把一套更复杂的针法教给我。
他告诉我,这套针法叫“无声绣”,是当年宫里的绝活,早就失传了。
“丫头,这是咱们吃饭的本事,你要记牢了,不能传给心术不正的人。”
他一边咳一边给我做示范,每一针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老头临死前,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朴的铜印,塞到我冰凉的手里。
“丫头,这是咱们这一脉的信物,收好。以后……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老头死了。
我哭得天昏地暗。
我用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给他买了一口薄皮棺材,把他好好安葬在了城外的山坡上。
墓碑上,我找人刻了四个字。
“义父之墓”。
因为在这个世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县城里开始有传言,说我绣的活有灵性,能带来好运。
连外地的商人都慕名而来。
一个从省城来的绸缎商人看到我的绣品,惊为天人。
“姑娘,你这手艺,在省城能卖上天价!窝在这个小地方太屈才了!”
“去省城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想起义父生前总说的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买了去省城的火车票。
我要去更大的地方闯荡,不能辜负义父的期望。
临行前,我到义父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心中默念着:
“义父,不语要去省城了,您在天有灵,保佑我。”
7
我在省城最热闹的古玩街,找了个小角落摆摊卖绣品。
这里的繁华,是小县城完全不能比的。
生意比在县城时好了十倍不止。
一天,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讲究的年轻公子哥停在了我的摊前。
他叫顾惊澜。
他拿起一幅我绣的《百鸟朝凤图》,仔仔细细地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眼神专注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幅绣品。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越惊讶。
“这……这是‘无声绣’的针法?”
我愣住了,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从怀里掏出义父给我的那枚铜印,放在他手心。
顾惊澜看到印章后,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真的是!这个印章我见过,在我奶奶的画册上!她说她找了一辈子!”
他当场就要买下我所有的绣品。
开出的价格,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连忙摆手。
他笑着说。
“姑娘,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一个上午,我赚到了在县城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不真实。
顾惊澜诚恳地邀请我。
“姑娘,请你务必跟我回顾府一趟,我奶奶见到你,见到这枚信物,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有些害怕去那种高门大院,我怕他们看不起我这个乡下来的哑巴。
我写字给他看。
“我只是个摆摊的。”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道。
“你的手能创造出这样的美丽,你不是摆摊的,你是绣娘,是艺术家。”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我跟着顾惊澜,走进了那扇朱漆的顾府大门。
8
顾家的老夫人满头银发,气质雍容,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神依然锐利。
当她看到我手中的铜印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是师父的信物……是师父的信物啊……我找了它五十年了……”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边,声音都在颤抖。
原来,当年宫里出了变故,老夫人的师父带着“无声绣”的绝技逃了出来。
师父临终前,把技艺和信物传给了一个最忠心的老仆人,让他务必找到合适的传人,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那个老仆人,就是救了我的义父。
他一生颠沛流离,直到临死前,才终于找到了我,完成了师父的嘱托。
顾老夫人握着我的手,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孩子,你受苦了。”
“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她当场就认我做了义孙女。
“从今往后,顾家就是你的家,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顾惊澜站在旁边,笑得像个孩子。
“太好了,奶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老夫人给我安排了府里最好最大的房间,向阳,带着一个种满了鲜花的露台。
她还配了两个丫鬟伺候我,给我买了许多漂亮的新衣服。
从破庙到大宅院,从睡硬地到躺在软得能陷进去的云锦被上。
我恍如隔世。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在沈家时,那个又黑又小,还有老鼠的柴房。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9
我在顾家,过得不错。
顾老夫人不仅亲自指点我的绣活,让我看遍了顾家珍藏的历代绣品孤本,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认字、算账、学习管理。
她说。
“我们顾家的女儿,不能只会拿绣花针。”
顾惊澜经常陪在我身边。
我们不能用语言交流,就用纸和笔。
他给我讲省城的新鲜事,给我讲书里的故事,给我讲西洋的科学。
他会带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去听最时髦的音乐会。
我的绣品,在顾家的操持下,很快在省城引起了轰动。
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太太,都以能拥有一件“无声绣”为荣。
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绣庄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省城最大的报纸上,开始刊登关于“无声绣重现江湖”的文章,还配上了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坐在绣架前,穿着顾家为我定做的旗袍,神情专注。
沈长河是在报纸上看到我的。
据说,他拿着报纸,在书房里呆坐了半天,把那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
白落梅看到报纸后,嫉妒得发疯,当场就砸了最心爱的花瓶。
“怎么可能!一个哑巴!她怎么能有这种造化!一定是骗人的!”
沈如意也看到了报纸,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撕破脸。
沈家姆妈更是拍着大腿后悔,如果当初留下我,现在沈家也能跟着沾光发财,在省城都叫得上名号了。
沈长河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我在沈家时,那些无声的、温柔的体贴。
想起我为他熬的每一个夜,为他缝补的每一件衣服。
10
沈长河借着谈生意的名义来了省城。
他打听到了顾府的地址,带着重礼,厚着脸皮上了门。
我见到他时,内心毫无波澜,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让下人给他上了茶,然后在纸上写道。
“沈少爷怎么来了?”
他看着我,看着我身上合体的旗袍和得体的举止,眼神复杂。
“不语,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其实一直很在意你。”
我淡淡地笑了笑,又在纸上写。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沈少爷不必挂心。”
他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
“不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
“你现在这么出色,你的手艺可以帮到沈家,我们可以强强联手。”
我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指了指一直站在我身边的顾惊澜。
沈长河这才注意到,顾惊澜从始至终,都像一堵墙一样,保护性地站在我身边。
顾惊澜彬彬有礼,但语气却无比坚决。
“沈少爷,不语现在是我们顾家的人了。”
“而且,她不是一件可以帮你振兴家业的工具,她是一个人。”
沈长河想私下和我单独谈谈,被顾惊澜一口回绝。
“抱歉,不语不想见你。”
“沈少爷,你当年亲手撕掉了一份婚约,也亲手推开了不语。现在,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沈长河心如刀割地离开了顾府。
他站在顾府门口,看着那扇在他面前重重关上的大门,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滋味。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我了。
11
顾惊澜在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里,正式向我求婚。
他单膝跪地,拿出一只通体碧绿的传家玉镯,小心翼翼地给我戴上。
“不语,嫁给我。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活在阳光下。”
我想起被白落梅抢走的那个玉镯,觉得眼前的这个,更漂亮,更温暖,也更珍贵。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们订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省城。
订婚宴那天,宾客云集,省城的名门望族都来祝贺。
沈长河像疯了一样冲了进来,想阻止这一切。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困兽,挣开了拦着他的护院。
“不语不能嫁给你!她是我们沈家的人!”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正是戴着玉镯的那只手。
他想把镯子从我手上撸下去。
“这个不属于你!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沈家给的!你的命,你的手艺,都是我们沈家的!”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骨头生疼。
顾惊澜一把打开他的手,将我护在身后,一拳打在了沈长河的脸上。
“沈长河,你疯了!”
沈长河被打得后退两步,嘴角流出了血。
白落梅也跟着来了,在门口大吵大闹,撒泼打滚。
“吴不语是我男人的前未婚妻,她是个哑巴,她不干净!她用手段勾引了顾少爷!”
顾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几片泛黄的纸。
那是当年沈母撕毁的婚约残片。
“沈家早就背信弃义,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来闹?给我打出去!”
我走到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顾惊澜早就准备好的白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我,吴不语,此生只认顾惊澜一人为夫。”
我又拿起笔,在下面加了一行字。
“我的沉默不是懦弱,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顾惊澜激动地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疼你。”
沈长河和白落梅被赶了出去。
他们在大街上,为了谁该为今天的丢脸负责而大声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我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狼狈的身影,心里一片平静,就像看两个陌生人。
12
沈家因为错过了和顾家联姻的机会,又得罪了顾家,生意一落千丈,很快就败落了。
沈如意厚着脸皮来省城找我,想重修旧好。
她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她知道错了,求我原谅她,帮帮沈家。
我让下人给了她一些钱,客气地把她送走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白落梅因为嫉妒,在外面到处说我的坏话,污蔑我的名声,说我能有今天全靠不正当的手段。
顾家直接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官府。
白落梅败诉后,名声彻底扫地,在省城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沈长河也甩了她。
听说沈家姆妈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年,临终前一直念叨着。
“我后悔啊……后悔赶走了不语那个好孩子……我们沈家对不起她……”
沈长河守着母亲的灵柩,想起小时候,每次沈母生病,都是我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亲自喂药。
他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信被顾惊澜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火炉。
顾惊澜对我说。
“过去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你只要看着前方,看着我就好。”
我点点头。
13
沈长河一个人回了老家。
听说他整日借酒浇愁,人也变得颓废不堪,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了。
我和顾惊澜结婚后,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绣庄,名字就叫“不语绣”。
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我收了很多家境贫寒但心灵手巧的姑娘做徒弟,把“无声绣”的技艺传授给她们,让她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后来,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很健康,很聪明,叽叽喳喳的,很会说话,给顾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顾惊澜请遍了中西名医为我治疗喉咙。
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已经能说出一些简单的词句了。
我第一次开口,对着他叫出。
“夫……君……”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当场就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抱着我像个孩子。
很多年过去,我成了省城最有名的绣娘,徒弟遍布大江南北,人人都尊称我一声“吴先生”。
沈长河终生未娶。
每年,他都会偷偷来省城一次,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西装,站在绣庄对面的街角,远远地看我一眼,然后默默离开。
我知道他来过,但我从不理会。
我的心,我的眼,我的一生,已经完完全全属于顾惊澜了。
听说,沈长河临终前,还在想。
如果当年,他没有赶走那个哑了的女孩,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和顾惊澜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他握着我布满皱纹的手,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
我的孙子跑过来,问我。
“奶奶,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呀?”
顾惊澜替我回答他。
“因为你奶奶,把最美的话,都绣在了布上。”
我看着他们,看着满院的阳光,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