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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免费阅读,听雨楼陆危梅儿

听雨楼

作者: 高沫婵

字数:17147字

2025-10-15 09:13:14 完结

简介

最近非常火的精品短篇小说听雨楼讲述了陆危梅儿之间一系列的故事,大神作者 高沫婵对内容描写跌宕起伏,故事情节为这部作品增色不少,《听雨楼》以17147字完结状态呈现给大家,希望大家也喜欢这本书。

听雨楼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二章

直到晚生将银针都撤下,叹了口气,将我从慌神之中扯了回来,我才哆嗦着唇角问他,「你家公子,叫什么?」

「陆回之。」

我的四肢像是浸在冰水里,脑子像是生了锈,停止了运转。

我听不见四周的声音。

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庄子。

油灯还亮着,微弱的烛光好似随时被风熄灭。

我不禁苦笑,原是我认错了人。

也爱错了人。

根本没发现床上坐着一个身影。

陆危捂着胸口,被晚生踢伤,忍不住地低声咳嗽砸开了寂静的夜晚。

我猛然回头。

就听到他冷笑,「丫鬟说你什么都没带走,也没有留下任何书信,梅儿,你真狠心….」

他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我以为,你不过是闹脾气,嫉妒我娶羊氏嫡女,却不愿娶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和我小叔私会。」

他站起身,冷着眼快速靠近我。

随即一把横抱住我,甩到了床上,将我压在身下。

「你早就认识他!对吗,否则长夜漫漫,我几番听到你的梦喃,你唤着一个名字“陆将军”!」

话落,他一口咬在我的脖颈上。

一阵钻心的疼让我瞬间从失神中清醒。

「陆危,你放开我。」我不停挣扎,大声喊着。

「不放!」说罢,他一手钳住我的双腕,另一只手胡乱扒开我的袄子。

力道何其之大,寂静的夜里传出布料撕裂的响动,伴着我不断躲着他炽热吻的喘息声。

末了,他赤裸的上半身贴在我的肌肤上。

动作极其粗鲁。

我越是挣扎,他愈发用狠。

漆黑的眸子再无半点柔情,侵着无尽的阴狠和不甘。

「梅儿,我不会放你走,更不会把你交给他!」

我咬牙,「陆危,你….!」

「我说过,我要把你藏在听雪楼,一辈子!」

我甚至没来得及去看陆回之,就被陆危直接绑回了听雪楼。

屋内一切没变。

好似我从未离开一般。

陆危眼底缱绻。

眼角冒着血色。

「梅儿,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日后我日日都来陪你,我们回到以前,好吗?」

我默不作声。

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在想,庄子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陆将军。

如果是,他也穿越了?

那他为何没有找我。

如果不是,他为何口中唤着“阿玉”,他又为何叫回之。

陆危见我不理他。

他气急败坏,开始怒吼。

「你在想他!是不是!」

他钳住我的肩头,神色越发疯狂。

「他的腿三年前坏了,再也无法骑战马,叱咤杀场,他是个废人,就连让你爽,都做不到!」

“啪—”地一声。

陆危偏过头去。

这一巴掌,我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好似根本不在乎,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冷哼一声。

随即,似笑非笑道,「梅儿,你知道吗,这两年你什么都听我的,事事顺着我,可夜里梦喃别的男人,所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爱不爱我,我求娶羊氏嫡女,不过想刺激你,如今我知道了,你爱的是我小叔,可惜你这辈子都被我藏在这,你的心我既得不到,日夜得到你的人,也算慰及。」

他又要扒我的衣襟。

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瞬间舌尖蔓起了甜腥味。

他却毫不在意,抬起左手极快地伸进我的衣襟里,摸索着胸前的玉兔。

那一刻,我所有的情绪倾倒而出。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陆危一愣,手指的动作停下来,抬起指腹轻擦我的泪痕。

「梅儿,别哭。」

「是我不好,我不该….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我抽搐着身子,大声骂他。

「陆危,你让我恶心!我再也不想见你!」

陆危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止住。

门外的小厮声音低沉。

却字字清晰,他说,「公子,羊小姐来了….」

陆危立马站了起来,垂目不知再想什么。

过了片刻,才沉声道,「带她去对面茶楼。」

「是。」

门外没了动静,陆危整理好外衫。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

「梅儿,即便日后成婚,我也不会碰她一丝一毫,我的心在你这,人也会在你这,你不要和我闹了,好吗?」

我指着门外,怒吼,「滚。」

我没想过,以华山羊氏嫡女这样的身份,会前来见我。

以至于她打扮成俏公子的模样,我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听雪楼之上,除了陆危不会有其他的男人登门。

她捂着一个手炉,上下打量我。

眼底划过一丝明了。

「梅儿姑娘确实美,难怪陆危日夜都要来此。」

她和我想得不一样。

并没有趾高气扬地嘲笑讥讽,反而神色清澈道,

「今日唐突而来,是想告知你一件事。」

「你说。」

「我这样的世家嫡女,婚事是自己做不得主,可一旦家族选了夫婿,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定会仔细查查,以免日后闹得夫妇不合,成了外界笑柄。」她右手搭在桌面,轻轻敲着,也不在意我是否回应,自顾说着。

「陆危三年前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惜家门不匹配,陆氏族长不同意他娶做正妻,甚至连侧室都不允许,只因那女子是出身贱籍,陆家看陆危像是着了魔,便私下找了个马夫娶了这女子,谁知这女子性子也刚毅,出嫁那日自戕了,陆危疯了半年,日夜流连烟花之地,甚至花了大价钱打造了这个听雪楼,你可知这地方为何叫听雪楼?」

我摇头。

「因为那女子,名叫付听雪。」

反应了一会,我才知道她再说什么。

脑海里闪过昔日种种。

难怪,我初入这个朝代,碰到陆危的那一刻,我光顾着劫后余生的慌张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抱着他,说了一句话。

「陆危,我不嫁了,你带我走。」

陆危没有躲开。

更没有拒绝。

而是带我来了这听雪楼,他也从未问过我来自哪里,更没有问过我怎知他的名字。

我呢,也一直以为陆危就是陆将军。

我们极其默契。

从未过多质问。

思及此,我抬眸对上了她的双眼。

那双眸子清澈,含着些许的笑。

「我想说的说完了,日后何去何从,我想梅儿姑娘心中有数。」

她起身离去前,又吩咐丫鬟将一个画轴放在了桌上。

「我费了些功夫,找了许多见过付听雪的人,将她的画像画了出来,你若有兴趣,可以打开看看,一切便明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多谢。」

解开绳结。

画顺着桌上平铺而展。

我看着画中人,一种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而出,涌到喉咙处,想吐又吐不出,只能又艰难的咽了回去。

这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我才是替身。

我是陆危心中,付听雪的替身。

因为我与她,长相太过相似。

这夜,我辗转反侧之际,小腹传出一阵阵熟悉的疼痛感。

自从我来到了这个朝代,每每月事都会让我疼得浑身冷汗。

这两年,与陆危颠鸾倒凤多次,却从未过身孕。

想来是身体过寒。

这大概是穿越的代价。

无心细想。

我攥紧被角,咬紧牙关。

想像从前一样,硬生生挺过去这一波剧烈疼痛,自会慢慢缓解。

可这次,不知为何浅浅的疼痛感越发强烈。

直冲额头。

像是一把斧头,不停地劈砍着全身。

这疼痛好似永无尽头的一直冲撞着我。

一层层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恍惚间,我好似被人抱起。

又被厚厚的裹上了一层。

一阵颠簸,我只觉得浑身散架了一样。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只听一阵小心翼翼的嗓音低声说着,「梅儿姑娘,得罪了….」

紧接着,我的小腹传来针扎感。

随即一阵暖潮涌上。

温温热热,很是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晨光照在帷帐边,恍惚如是。

「醒了?」

我彻底惊醒,瞪大了眼睛,才发现这不是听雪楼。

而不远处桌前坐在轮椅的男子,是陆回之。

「我…你….怎么…这是哪?」

我语无伦次。

他却轻笑一声,嗓音柔和解释道,「还请你莫怪,昨晚是晚生带你来的,此处是我的庄子。」

说完,他将桌上的瓷碗拿起。

另一只手推着轮椅,来到我眼前。

「这是驱寒症的药,定时服用,你每个月疼痛之感会有所缓解。」

我一下子红了脸。

垂下眼帘,接过他手中的瓷碗。

还是温热的。

浅喝了一口,入口微苦,又回味有甘。

心底划过一丝涟漪。

可转念又想起,穿越至此两年,我从未问过陆危,他是不是我要的那个陆将军。

这样模糊地交了自己的心。

到头来,确是一场空。

我不想重蹈覆辙。

只想问清楚,眼前的吴郡陆回之,到底是不是陆将军。

随即,我抬眸,正好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底。

「我知道,你心中诸多疑问,你先喝完,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

听到这话,我一仰头喝尽了药。

长呼一口气。

我问他,「你可是我认识的陆回之。」

陆危又来了。

他在屋外一直喊着,要我出去。

我不知道陆危为什么会一直揪着我不放。

想来想去,大概是男人的好胜心。

我全心全意爱他时,他满不在乎,以为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

可如今,我如此决绝。

甚至从他的手掌里逃出后,来到了他小叔的庄子里。

他习惯别人对他阿谀奉承。

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看着他曾经的女人离他远去。

「梅儿,我再说一遍,你乖乖跟我回听雪楼,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我还会对你如昔日一样好。」

我咬着唇。

极力压制上涌的恶心感,冷着眼看着他。

他见我不动,终是耐不住性子。

「你不走,就别怪我狠心。」

「我今日就让你看看,陆回之到底怎么死在你眼前!」

我一步向前,挡在陆回之身前。

怒气冲冲地指着陆危,「你有没有想过,付听雪自戕,不是为了躲嫁,而是她早就厌倦了你的纠缠不休!」

陆危一愣。

他的眉心猛然蹙起,浑身的戾气涨起,「你再说一遍!」

看着他暴起的模样,是我猜对了。

付听雪是贱籍。

她想要的,无非是脱离贱籍,拥有一个良籍的自由身。

可惜,像陆危这样的人,怎么会去真正了解一个女人呢。

就像他对我也是一样。

他从未真的了解我。

也从未真的关心我。

陆回之只第一次见我腹痛难忍,就知道我是寒症,针灸,温药,这些都在尽力让我有所缓解,而不是陆危第一次见我腹痛,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喝些热水。

我的这些话,刺痛了陆危的心底。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过付听雪,又有没有爱过我。

可我知道,我不爱他了。

不多时,庄子前站了许多人。

他们都是吴郡陆氏的叔伯。

这些人让出一条道,从圈外走进一个男子。

此人年过四十,黑发紫袍。

随即陆危半弓着腰一辑,「父亲,里面坐着的就是小叔。」

听到陆危说完,男人神色一怔,随即一抹贪婪之色划过眼底。

他拂袖向前,踏门而入后,上下打量着陆回之。

随即一笑,「小弟,这些年你就躲在这修养?只是….你怎么还是一副病弱之态。」

他摇着头坐下,又自顾说着。

「不如你将皇上亲赐的免死金牌给我,我带你回陆氏找遍天下名医,给你治好你的腿,可好啊?」

免死金牌。

我心底一颤,一瞬间好似拨云见日,梳理明白了其中之意。

想来陆回之屡战屡胜,皇帝不止给他封了官,还特例给他了一个免死金牌。

可惜,陆回之的身体越发不好。

陆氏贪婪,眼见他命不久矣,便打起了独吞免死金牌的心思。

晚生曾说过,陆回之厌倦了族中的阴谋诡计。

他早就想脱离陆氏。

可惜,陆氏怎可放他脱离族谱。

所以,他借机离开,寻了这处庄子疗养。

如若不是我….

心中燃起愧疚。

陆回之好似知道我的心思,只见他看向我。

眸底浅柔。

「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到这。」

他轻咳嗽一声,看向那男子,嗓音沙哑了许多。

「免死金牌,我可以给你,让你带回陆氏。」

「此话当真?」男子瞪大眼睛,神色略显激动。

陆回之点头,「只是,我有条件。」

男子骤然沉了脸,「如若你想脱离陆氏,剥离族谱,那不可能!」

陆回之摇头。

苍白的嘴唇开合,「你看好你的幼子陆危,叫他日后都不能纠缠梅儿。」

男子挑眉疑惑,「梅儿是谁?」

陆回之抬起指尖,指向我。

男子仰头大笑,「陆危盛夏娶羊氏嫡女,我会好生看管,不会叫他再打扰梅儿姑娘半分。」

陆危是被人捆走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进屋不过一盏茶,手里不仅多了免死金牌,还叫他日后不能再见我。

他自是不愿。

转身就要闯入屋内,想要带我走。

却被他父亲一挥手,直接绳子捆住,丢进了马车里,扬长而去。

我半跪在陆回之的身侧。

轻轻将滑落的毯子拉回到他的腿上。

却被他一手握住。

他的手很凉,手掌的茧子很厚。

「阿玉,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他沙哑的嗓音透着轻颤,惹得我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湿润。

胸口不断上涌的情绪,在这一刻倾倒而出。

委屈,难过,痛失,一遍一遍砸在心头。

最终,我将脸捂在毯子中,失声痛哭起来。

他轻抚我的头,任由我宣泄着。

这一路,我与他走得太过坎坷。

他说,他是将军,一生都要身负皇命,远征边陲,生死难料,而我是公主,他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我蹉跎半生。

明明相生相爱,最终却生死别离。

穿越至此,我的灵魂完满复刻。

可是他的灵魂却只有一半附在了陆回之的身上。

他说,原本的陆回之本就有旧疾,又在族中身中奇毒。

可他并未死,而是奄奄一息。

所以,他无法整个灵魂附在其中,对于前世种种总是模模糊糊,像是梦境一般。

直到,那日他在院中看见了我。

前世记忆随之缓慢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晚生的声音。

「公子,您交代的事,我办妥….」晚生的话还没说完,随即一声“哎哟”,「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打扰….」

我红了脸。

赶忙站起身,慌张地擦拭脸上的泪痕。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我才将所有的事情理清楚。

不禁敬佩陆回之的手段。

昨夜他便安排让晚生拿着免死金牌进宫面圣。

目的是恳求皇上看在他赫赫战功之下,体恤他的身子越发不好,将免死金牌收回,下一道圣旨,将陆回之的名字从陆氏族谱中剔除。

皇上自不会拒绝。

允下了陆回之恳求之事。

而今日陆氏族长拿走的那块,其实是假的。

晚生说过,陆回之一直想从族谱中摘出来。

他不愿做吴郡陆氏的人。

因为当年,陆回之的母亲是被族里的腌臜法子弄死的。

他母亲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脱离出去,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娶到他心仪的姑娘,而非为家族而生,为利益娶妻。

后来陆回之确实创出了一片天地。

他中了武状元。

为朝堂到了诸多的胜仗。

连带着吴郡陆氏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与华山羊氏齐名天下。

可是,族长更不会将他撤出族谱。

否则一旦陆回之撤出陆氏,那一切的殊荣也会跟着消失。

所以,当他们看着陆回之的身体每况愈下,便打起了免死金牌的心思。

如若他死了,他们手里至少还有皇家御赐。

我心底不禁冷笑,这样的世家大族,绝不会持久。

凡是族长,理应更有长远之计。

而非贪图眼前的利益。

夜里,陆回之又发作了。

晚生还是用银针刺穴。

只是这次,我们守了他一夜,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晚生,你跟我说实话,他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晚生支支吾吾,眼睛躲闪。

在我极致的逼问之下,他才告诉我。

「公子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浑身一软,跌坐在椅上。

双手不受控地颤抖。

喉咙干涩到生疼,眼底的泪像是洪水一般瞬间夺眶而出。

「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不让我说,他自中毒之后,体内的毒素用我的银针刺穴之法已经排干净了,可是他的体内破败不堪….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晚生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

可连在一起,我怎么听不懂了。

什么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我与他,才刚刚相认。

我期许着,这一世我可以与他长相思守。

我们可以弥补前世的错过。

我还有很多话,很多事,想与他说,与他做。

晚生的嘴一直在上下张合。

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

我侧眸看着昏迷的陆回之。

那张脸,有些消瘦,面如金纸。

我此刻才恍惚明白,陆回之的那句,“我来得太晚”,是什么意思。

陆回之昏迷了三日。

这期间,晚生找来了无数的郎中,无一不摇头,叫我们准备后事。

我大哭过,发狂过。

一想到,眼前唾手可得的人,竟又要跟我失之交臂,我三日没有安眠,整个人好似在深渊之地游走。

直到那日清晨。

一丝晨光偷偷溜进屋内,我抬手遮在眼前,五指微微张开,我看到了光下的浮沉,上下浮动,虽没有方向,却仍四处飘零。

耳边传来一阵沙哑声。

「阿玉….别难过。」

我猛然看向床榻的陆回之。

他不知何时醒来,微睁着眼。

虽然面色苍白,却还是用力地扯出一个浅笑。

那一刻,我突然心底多了一丝庆幸。

还好。

我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

前世没有机会在一起相伴相生,这一世可能短暂,我却还有机会。

他还在我眼前,活着跟我说话,对我笑。

晚生用草药,支撑着陆回之的身体。

试图让他活得轻松些,活得长久些。

可我还是看着他肉眼可见的衰败。

他越发喜欢贪睡。

吃得也越发少。

有时我推他到院里晒太阳,说着话再转头,他头歪在一处,又昏睡了过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

极其轻声说道,「陆回之,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他没有回应。

只有细软的风划过耳边。

晚上,晚生从外面回来,他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跟我说。

「陆家完了。」

我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陆危从那天被带走之后,不吃不喝了整整五日,族长怕他饿死,就放他出来了,结果没想到陆危直接去了羊氏,要退回婚帖,羊氏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找人废了陆危的命根子,打残了他,族长一怒之下,抓了羊氏的嫡子,不小心给弄死了….」

晚生说到这,气喘吁吁。

我倒了一杯茶给他,他大口喝下,又继续道。

「羊氏直接告了御状,物证人证俱全,就要把族长下牢狱,择日问斩,他们吓得直接将免死金牌拿了出来,想要保下陆氏族长,可是那群傻子根本不知道那日公子给他们的是假的免死金牌,皇上一看极其震怒,直接定了罪查封了陆家,现在啊,吴郡陆氏算是彻底完了。」

恶有恶报。

我早就知道,这样的世家大族,迟早灭亡。

晚生的药很有用。

至少,如今立夏五月,天气逐渐温热起来,陆回之还活着。

这些时日,我总是回想起前世。

我打趣他道,「既然当年你倾心与我,怎能捂得住你的心,对我如此冷淡,甚至我都绣了荷包给你,你都不收。」

陆回之眼角逐渐炽热,形成一道强烈的光。

「你可知我忍了多久。」

他握住我的手,嘴角锯开一抹笑,「阿玉,你再给我绣一个,可好?」

我羞红了脸,可仍要摆出一副嗔嗲的模样。

「之前那个我绣了很久,你都不要,如今还想要,除非…」

「除非什么?」

「你抱抱我。」

我话音一落,他握着我的手,一个回拉,我瞬间跌入了他的怀里。

随即嘴角一凉。

他俯身亲了上来。

他的唇瓣很凉,唇齿间侵着草药的清苦,没有暴风雨的狂吻,而是细细的,柔柔的,仿佛视若珍宝的浅尝着。

片刻,他停了下来,头窝在我的脖颈之中。

一阵阵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的,惹得我很痒。

我忍不住道,「好了,好了,我绣。」

夏日里的一场暴雨。

我被雷电惊醒,听到晚生在外喊着,「姑娘!公子…」

我猛然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跑进了他的屋内。

油灯摇曳。

我看着晚生,满眼通红。

他哽咽着,「公子,去了….」

我步履慌张,直到走到他的眼前,他禁闭双眼,连胸口都不曾有一丝的起伏。

我轻声唤了一句。

「陆回之…」

雨下得很大。

我想,是不是因为雨滴太大,盖住了我的声音,我又靠近了他,附在他的耳边,「陆回之,再给我点时间,荷包我马上就绣好了。」

他还是没动静。

晚生看不下去,将我拉了起来。

「姑娘,公子走了,他不在了,你别这样,他说跟我说过,让你一定好生活着。」

「他还说,下辈子要早点遇到你。」

我不要下辈子。

这辈子你都还没娶我,怎么又到下辈子了。

陆回之,你说话不算话。

我不眠不吃,即便眼睛看不清,我还是把荷包绣好了。

我拿着荷包,走到他的棺材边。

「陆回之,你看我绣好了。」

我轻轻地将荷包放在他的两手之间,「你带好,下辈子,你记得带着来找我。」

一阵清风拂过。

好像是他在应下我的话。

晚生选了良辰吉日,将陆回之下葬。

我的眼睛从那天起,看不清东西了。

晚生担心我,想请郎中来。

我点头。

他刚出门不久,我吞下了一颗小金锭子。

喉咙很疼。

像是被刀阔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喘不上气来。

晚生觉得不对劲,又赶忙折回来。

他将我扶起来,泣不成声。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使劲吞咽着口水,才硬生生挤出来一句。

「我给快点去见他,不然晚了,又要错过…」

我迷迷糊糊,看到了门外一个身影。

一袭银色战甲。

上面血迹斑斑。

再仔细看,是我的陆将军。

他身上中了很多箭,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我想大声唤他,可是嗓子太难受,什么都说不出来。

突然眼前一黑。

我什么都不看到,只能听到周围厮杀的响动。

还有一句,「如若有来世,陆某定会娶你为妻。」

我咧着嘴笑着。

再信你一回。

晚生番外—–

吴郡陆氏人心贪婪险恶。

他们一面用着公子几番生死得到的二品官职,将陆氏抬到了与羊氏齐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又想公子早点死去,这样他们就能承袭公子用命换回的免死金牌。

所以,他们在公子修养之际,下了毒。

公子带着我偷偷离开了陆氏。

我们寻了一处庄子。

这一住,就是两年多。

这期间,我用银针刺穴,将他体内的毒驱了干净。

可是,毒在体内,早已将他的身子击垮了。

我四处寻法子。

可是,公子却总是笑着挥手,「不必寻了,剩下的时日,我只想等一个人。」

我不禁问,「公子等谁?」

他却摇头,「不知,等着便是。」

其实,我有感觉的。

公子好似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我说不清,只是少了昔日的果伐利落,多了一丝悲凉悔意。

公子早已过了及冠。

他年少风光,想嫁给他的女子数不胜数。

可我从未听过公子心许哪家姑娘。

他何时喜欢上了谁。

又在等谁。

后来,年关之时,旁边的庄子来了一位姑娘。

公子罕见地叫我背他上了屋顶。

他坐在屋顶,眺望旁侧的院子。

我跟着看去,只见那姑娘弯腰收拾,侧颜极美。

青丝垂落,鼻尖俏挺,皮肤白皙。

我打趣公子,「难不成这便是公子要等的人?」

公子莞尔一笑。

「也许吧。」

公子总是这般,说话说一半,叫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初一那日,公子起得很早。

他推着轮椅,和面,擀皮,剁馅,忙乎了一天,最后终于包出了一碗小小元宝的水饺。

他将这碗最好看的水饺递给我。

「去给那姑娘送去。」

我不禁笑着问,「公子对姑娘一见钟情了?」

「不是一见钟情。」公子垂目,微微叹气又说着,「好似很久就见过似的,也许是缘分。」

瓷碗冒着热气,我也不敢耽误。

直到姑娘开门,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好看的女子。

不禁慌神。

难怪,公子喜欢。

这样好看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就连声音也细软好听。

在我再三劝着,她才收了这碗公子折腾一天煮好的水饺。

公子见我回来,两手空空,嘴角一挑,轻笑起来。

他这才告诉我,原是昨夜他做了个梦。

梦里宫中大宴。

他面前一个身着粉色宫裙的女子,端着一个瓷碗放在他的桌前。

随即她声音俏皮道,「这碗是我亲手所制,还请将军莫要嫌弃。」

他垂目看去。

碗中飘着几个水饺,饺皮头竟是红色,几个蹙成一团,像是寒梅一般。

中间倒映着天上月。

像是诗画一般。

「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吃到陆将军所做的年饺。」

话落,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女子转瞬不见。

我听到这,不禁脱口而出。

「刚刚我去送水饺,姑娘看见之际,微微愣神了…」我瞪大眼睛道,「公子与姑娘,是不是前世的缘分啊….」

「莫要胡诌,快将这些水饺也吃了,莫要浪费。」

我看着满桌的一碗碗的破皮饺子,不禁头疼。

皮馅分离。

有的咸,有的淡。

再后来,我经常受公子之托去见姑娘。

甚至不惜让我露面,去城内帮姑娘出手绣图。

我问公子,「万一被陆氏的人发现公子你所在之地,怎么办?」

公子神色漠然。

「我的身体我自是知道,所剩时日不多,总该做些实在的事。」

我心中一凉。

「那梅儿姑娘怎么办。」

「公子,日后也不打算见她吗….」

公子的手瞬间收紧,眼底划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

他只是微微摇头。

「不了。」

「公子!」

他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我这样的身子,不想耽误她….你替我…」

门外突然传出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公子的话。

我还没来得及开门。

就又听到一波马蹄声朝着庄子袭来。

公子眸子一瞬冷了下来。

他不惜动用内力。

只是一瞬,他周身又散发出一股昔日的煞气。

门打开,他的嗓音如寒月冰霜。

「陆危,放手。」

我有些惊诧。

从未想过,陆危竟认识梅儿姑娘,还将她死死搂在怀中。

以往陆氏族长最是疼爱这个嫡幼子。

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在我眼底,他连公子的脚趾头都配不上,怎能和公子抢梅儿姑娘。

我握紧拳头,只等公子一声令下。

「晚生,踢他出去。」

我得令,攒足了劲,直接一个飞脚,将陆危踢出数丈之远。

可惜,梅儿姑娘却跟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色清凉。

晚风寒冷。

公子又病发了。

这一次,衰败之象来势凶猛。

我看着公子紧皱地眉头,咬了咬牙,还是扭头敲响了梅儿姑娘的房门。

我看得出来,她不愿与公子有过多接触。

是因为陆危吗。

可我看到她眸底划过的犹豫,再三请求她终于应下了。

其实,我一人足矣。

我只是…

只是想让她陪着公子。

直到我将银针拔完,她突然俯身聆听公子无意识的低喃。

随即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

「你家公子,叫什么…」

我自然回道,「陆回之。」

可谁能想到,她突然一怔,眸底的神色千变万化,好似被抽离了灵魂一样,失魂落魄地走了。

即便我在身后叫了她很多声,她好似屏蔽了所有,直往门外走去。

我本想追出去,想让她多陪陪公子。

却听到公子沙哑的唤着,「阿玉…」

阿玉,又是谁呢。

罢了,罢了。

万一让梅儿姑娘听到,怕是别误会了什么,索性我也没再去叨扰她。

第二日,公子醒了。

他问了梅儿姑娘,我如实都说了后,他神色落寞。

他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就是我要等的人。」

我知道公子说得“她”是梅儿。

我心中有一瞬的高兴,因为公子这个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可转念又悲凉。

因为公子的身子….

「要不我去找梅儿姑娘过来?」我轻声问着。

公子没说话,他只是看了看窗外。

过了许久,他才摇头。

「晚生,我快死了,对吧。」

我第一次没听公子的吩咐。

我从听雪楼将梅儿捋回了庄子,用银针缓解了她的寒症。

公子坐在烛火前,不动声色。

我轻声问,「公子,你倾心梅儿姑娘吗?」

他抬眸,虽未承认,可我却看到了桌下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肆起的模样。

我睑目,自顾将银针收好。

又轻声念道。

「公子,你曾说过,你无畏生死,所有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今碰到心爱之人,何故如此胆怯,我想梅儿姑娘这样的性子,定会飞蛾扑火,也不愿隐迹埋心。」

公子神色动容。

我又接着道,「你一直说,你要等的人就是她,想来也是前世羁绊过深,如今重来一次,为何还要将人推出去的道理。」

这话好似说到了公子心间。

他肩膀一松,随即眉眼莞尔一笑。

「竟不知晚生如此通透。」

我挠挠头,摆了摆手。

「公子莫要担忧你的身子,我定回寻到救你的方子。」

后来的几日,梅儿姑娘留了下来。

我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总之公子的脸色好多了,也总是挂着浅笑。

我一边替公子高兴,一边又有些担忧。

我怕陆氏的人很快就找到这里。

还有那个陆危。

他竟将梅儿姑娘关在听雪楼那样的娼妓之地。

真是气人。

公子好似知道我的担忧,那晚他命我拿着免死金牌进宫面圣。

我按照他说的,将免死金牌还给了皇上。

并恳求他,让公子可以在有生之年脱离吴郡陆氏。

皇帝答应了。

我一路快马,生怕陆氏的人逼迫公子。

可到了,才发现一切风平浪静。

而屋内,梅儿姑娘趴在公子的膝上。

哭红的眸子见到我的瞬间,整个脸颊都泛起了红润,我一惊赶忙退下。

直到走到院里,我仰头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心中喜悦之意,蔓于心头。

因为,公子,动情了。

只要他心有活下去的念头,只要这世间有他割舍不掉的人,我想即便无药可医,他能活下去的时日必会无限扩长。

这样,我就有时间可以寻方子。

可是,我从未想过,他的衰败之象会如此快。

那晚,梅儿红着眼问我,公子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我的喉咙像是卡住了一团棉花。

上下不得。

胸口闷堵地连带眼底都酸痛不已。

时日无多。

多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千斤重压得声音都颤地不像样子。

我看着她这般模样,再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公子,我咬牙出了庄子。

我要寻郎中来。

我动用所有的势力,集齐了诸多的市井郎中和江湖游医。

可他们进进出出,都是摇头告诉我。

「节哀。」

「药石无医。」

「料理后事吧。」

我恨自己无能,又埋怨老天爷无眼。

我不甘心看着公子就此陨落,想起陆氏宗堂有一本古医书。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悄然潜入了陆氏。

顺利拿到医术,却不想碰到了陆氏瓦解的一幕。

皇上查封了陆氏。

而陆危蜷缩在门栏处,他的命根子被人切了,人也被打得残废。

我踏步走到他的面前,冷眼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掀起眼皮,看到是我,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极快地攥着我的衣角。

「梅儿呢….你把梅儿还给我!」

我死死盯着他,冷笑道,

「梅儿姑娘和我家公子,好得很,两人琴瑟和鸣,相亲相爱。」

「我瞧你这副模样,定是去不了,想想还是告诉你一声,过些日子,我家公子就会择个吉日娶梅儿姑娘为妻。」

陆危听到这,神色一暗。

攥紧的手一下子滑落。

自喃着什么。

我也无心再听,抬脚就往外走。

不知过了多久,竟听到他哀嚎一声,「梅儿…」

我心底并无半分怜惜,只觉得厌烦。

恶人自有报应。

回了庄子,我将陆氏败了,告诉了梅儿姑娘。

只是并未说及陆危。

她神色并无波澜,只是淡淡地颌首。

我没在说什么,赶忙研究古法药草。

真的有一个可以缓解公子的衰败之象。

只是,公子服下昏沉的时间会增强。

我趁着梅儿不在,问了公子意愿。

「公子,我没法确定这药到底能让您活多久,也无法预估这药是否有其他的影响….我只是怕…」

公子神色淡然。

微微喘息着。

「晚生,别怕。」

「好赖都不过是个死字罢了,能多些时日陪她,我已知足。」

梅儿姑娘其实不知道。

公子每夜都会疼地浑身湿透。

这药实在猛烈。

确实延长了他的生命,可代价却如此惨痛。

公子每次发疼,都会紧咬麻布,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而我只能用银针稍微缓解他的疼。

我知道,根本无解。

可我却再没有其他法子。

夏日暴雨,公子这回没有挺过去。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极其缓慢,我抬脚就要去找梅儿姑娘,可是身后却传来公子沙哑的嗓音。

「晚生…」

「别唤她了…」

我停住了步子,又转身回到床榻边,看着他凹陷的脸颊,发青的眼眶,这哪里还是昔日威武果伐的陆将军。

这一刻,我的眼泪瞬间涌上来。

「公子….」

他长长出了口气,艰难地吞咽口水,攒足了劲才张口说。

「晚生,多谢你照料我多时,还请你帮忙将城中铺面和银财敛好交给她,昔日她是宫里贵人没受过苦,我死后,我不愿她过清苦的日子,还有….」

我来不及细想,又听他咳了一阵,又接着道。

「让她….好好活着,来世…我….」

话没完,公子不动了。

他的眸子定格一处。

胸口再无起伏。

我以为,梅儿姑娘会好好活着的。

因为她定会听公子的遗愿。

可我只是出去寻郎中给她治眼疾,却不曾她吞了金。

我抱着她。

我不懂,她到底为何要自尽。

她却断断续续念叨,「我给快点去见他,不然晚了,又要错过…」

说完,她的眸子也定格一处。

嘴角勾起一抹笑。

闷热的夏日,蝉鸣不已。

我在公子的墓旁又挖了一个坟包。

将梅儿姑娘安置于此。

我想,她和公子定是想合在一处。

生不同时,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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