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的飞舟狼狈地悬在半空,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桅杆的断口处还冒着青烟。
舟上的人惊魂未定,一个个脸色惨白,看着天机阁的方向,如同在看一座神魔的居所。
他们不敢再有任何嚣张的举动,甚至连维持飞舟悬浮的法力都变得不稳。
“走……快走!降下去!找馆驿降下去!”
舟上一名白衣长老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恐惧。
刚才那一道雷,劈碎的不仅是桅杆,更是他们身为阴阳家弟子的骄傲。
然而,李亦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天机阁顶层,嬴政胸中的郁气刚刚散去,就看到身边的李亦又抬起了手。
“国师,这……”
嬴政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敲打一番已经足够,没必要赶尽杀绝,毕竟百家观礼是他下的旨。
“陛下,立威,就要一次立到他们骨头里。”
李亦的声音很轻。
“不然,他们会以为,规矩是可以试探的。”
他抬起的右手,凌空虚握。
咸阳城上空,刚刚散去的乌云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汇集。
那张属于李亦的巨大面孔再次浮现,这一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
与此同时,一只由浓厚云层构成的巨手,在那张脸的下方缓缓成型。
五指分明,掌纹清晰,遮天蔽日。
飞舟上的阴阳家众人,刚刚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感受到了。
一股比刚才那道天雷恐怖百倍的压力,从天而降,将整艘飞舟死死锁定。
空间仿佛被凝固了。
飞舟发出的“咯吱”声更加密集,船体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不!”
那名白衣长老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我等知错了!请国师恕罪!”
云层巨脸毫无反应。
那只巨手,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缓缓压下。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
舟上的阴阳家弟子们,有的瘫倒在地,有的徒劳地催动法力试图抵抗,但他们的力量在那只巨手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我给了你们机会。”
天雷般的声音自巨脸口中发出,震得整个咸阳城嗡嗡作响。
“是你们,自己不要的。”
话音落定。
巨手猛然加速!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艘代表着阴阳家脸面的巨大飞舟,被一巴掌从半空中直接拍了下去!
它像一颗陨石,拖着黑烟与火光,重重地砸在咸阳城外的空地上。
大地剧烈震颤。
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
待烟尘稍散,所有人都看清了。
地面上,多出了一个深达一丈有余的巨大掌印。
那艘曾经不可一世的飞舟,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破碎的废铁烂木,嵌在掌印的最深处。
几名幸存的阴阳家弟子,浑身是血地从残骸中爬出,随即又昏死过去。
整个咸阳城,内外一片死寂。
城墙上的守军张大了嘴,手里的戈矛都快要握不住。
城里的百姓,呆呆地看着城外那毁天灭地的景象,脑子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十几息。
“国师……无敌!”
不知是谁,在城墙上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么一嗓子。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咸阳城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国师无敌!”
“大秦万年!”
无数道肉眼看不见的愿力,汇聚成洪流,涌入天机阁。
李亦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给所有即将来到咸阳的百家之人,上了一课。
这就是规矩。
天机阁上,嬴政看着城外那巨大的掌印,久久无言。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那股从万民心中升腾而起的凝聚力,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这才是他想要的大秦!
这才是他想要的国师!
就在全城的气氛达到顶点之时,一阵悠扬的读书声,毫无征兆地在东城门上空响起。
那声音清朗平和,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将狂热的气氛稍稍压下。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片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一座学宫的模样,无数身穿儒袍的学子,正手捧竹简,摇头晃脑地诵读经文。
为首的一名老者虚影,正是儒家当代的领袖,伏生。
伏生的虚影,先是朝城外阴阳家飞舟的残骸处瞥了一眼,随后转向皇城方向,微微躬身。
他没有用声浪传遍全城,声音只控制在城门附近能够清晰听到的范围。
“儒家伏生,应陛下与国师之邀,前来观理。”
话毕,天空中的学宫虚影与读书声,一同缓缓消散。
紧接着,一列整齐的马车队伍,出现在了东城门的官道上。
他们没有驾车硬闯,而是停在城门之外,静静等候。
李亦在天机阁上,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这个老头,倒是个懂事的。”
他对身旁的嬴政说道。
“传令下去,开城门,以礼相迎。”
嬴政点头。
很快,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守城将士列队两旁,对着儒家的车队行注目礼。
伏生坐在为首的马车上,对着城门官微微颔首,车队这才不急不缓地驶入城中。
没有嚣张,没有挑衅。
只有宁折不弯的傲骨,和懂得审时度势的智慧。
这一幕,让城中许多原本对儒家抱有偏见的人,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然而,儒家的车队还未完全入城。
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从西边的地平线滚滚而来。
咚!咚!咚!
大地开始有节奏的震动。
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咸阳城靠近。
城墙上的秦军将士,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那股刚刚缓和下去的肃杀之气,再次升腾,并且比之前更加浓烈。
所有人的手,都握紧了武器。
一杆画着黑色恶狼图腾的旗帜,率先从漫天尘埃中冲出。
“是匈奴的狼旗!”
一名百将嘶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与战意。
咸阳城头,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天机阁内。
嬴政走到窗边,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烟尘,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森然的寒气。
对于这位一生致力于北击匈奴的帝王而言,这面旗帜,代表着血与火。
李亦也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他的脸上,没有嬴政那样的怒火。
反而,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一潭死水是下不了棋的。”
“这根最重要的搅局棍子,总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