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先站了起来,他得了王陆吩咐,绝对不能惹事。
因此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有礼的回:“我们是富家浮客庄的,在这里等候小少爷下学。”
浮客庄的孩子,等小少爷?
少年打量了王景琛两人的穿戴,和二人面前的茶水点心。
两人俱是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头上束发的布也是这样,确实是他往日里遇见过的佃户仆役家子弟打扮模样。
好在这二人身上,没有那一身陈年洗不净的污泥,衣服破旧还算干净,倒是十分难得。
但佃户到底是佃户,富家地那么大,佃户成百上千。若不是两人正经八百的坐在了他们的私塾里,他压根就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他不由得皱眉:“你们等我弟弟做什么?”
王二郎道:“我三弟同小少爷约了散学一起玩。”
闻言,少年的眉毛拧的更深。
他重又看了一眼那个瘦巴巴像是营养不良一样,只眼珠子黑亮圆滚看着自己的小豆丁男孩。
一张脸写满了狐疑。
王景琛淡淡回视,再次给了这少爷一次肯定的眼神。
富少爷爆发了:“我弟弟要同他玩!?”
他神情里的不相信和瞧不起太过明显,王家二郎再强忍着脾气,也不想再多说了。
他重新坐了回去:“不然呢,我们还能自己翻墙溜到这里来的怎地?”
“你怎么同本少爷说话呢!?”富二少爷被这般怼了一下,心中自然是有气。
“我们一直都在好好跟少爷说话。”
王二郎心中还嘀咕了一句,只是少爷你实在看不起人。
二郎当初跟着爹娘逃荒时,就如王景琛现在这般年纪,甚至比王景琛还小。虽然也经受了许多苦,但那种苦尚未写到他对人世间贵贱等级的认识里去。
反倒无声的养出是一身不平之气。
因而时常说话直肠子,很有点宁折不弯的脾性。
王景琛知道,这场面要是叫他二哥继续端下去,他们俩人怕是很快要被富家二少爷轰走了。
“这位少爷大哥,我们是得了门房通禀,是小少爷和二夫人叫咱们在这里等着他,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门房大伯!”
“所以是戚老五领你们来的?”
这少爷一听缘由,有些愤愤道:“也就是他!像这样没规没矩、分不清人头高低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早该叫我爹辞了他去!”
他早就见到两兄弟面前那富家待客的茶点,必是府中人引进来的。
但此时对二人不喜,话自然也说的难听。
王景琛装作听不大懂他的话:“为什么要辞,那大伯可好了!路上还同我讲,说他们家主子少爷,一个个都聪颖勤奋,好学向上,日日头悬那个梁,锥刺什么大股!先生们天天都跟富二老爷夸呢!”
富家二少爷富仲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又见那小豆丁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少爷大哥,你是刚刚散了学,要去吊起来脑袋用锥子刺大股了吗?你这么刻苦,真厉害啊!”
富仲源:……
不是,这怎么好意思再让两人知道,他是把先生气的,斯文扫地的叫他滚出教室的呢?
还说晚上又要去找他爹告状!
面上一片青红交加,富二少爷强撑着道:“当、当然是了!我才没空跟你们这些小孩子浪费功夫!”
说罢,他“哼”的一声,扬着脑袋大步从两兄弟面前走过。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私塾大门外,王二郎才憋着笑凑过来,对王景琛低声说:“三儿,你信不信,这少爷今晚就得挨揍?”
王景琛也笑:“二哥说挨揍,那就肯定挨揍!不知道少爷挨揍,是不是也用扫帚疙瘩?”
二郎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往私塾大门处看了看,确认方才的富家少爷走远了没听到。
才又笑着说:“我猜那扫帚疙瘩可能是榆木做的!”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里院开始传出有些纷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想来是私塾到到了散学时间。
蒙童班里,带班的赵秀才刚说完散学,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便叽叽喳喳乱做一团。
富家小少爷富季礼正满面羞愤。
另几个小孩子则围着他咯咯笑:“快来看看季礼今天交的习字帖!又是一个红圈都没有,还尽是勾勾!”
红圈是先生检查他们的习字帖时,惯例会在圈画在写的好的字上的。
写得尤其不好的,则会打上一个勾。
旁的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各自的那份,传递来传递去的比。
今日得到红圈数最多的,是富二夫人的娘家小侄子窦梓良。二十四字的习字帖,被先生足足画了十七个红圈!
哪怕是最少的那一个,陵原县鲁记绸缎庄的少爷鲁名远,总也有四个红圈圈。
窦梓良得意的把自己的习字贴在富季礼面前一扬:“表弟啊,要不要回去让哥哥教教你?”
富季礼气鼓鼓的喊:“我娘说了,我俩是同一天生的!才不是你弟弟!”
旁的几个人,有的是这陵原县里,他爹极看重人家的子弟,有的是京里大伯介绍过来的,一个个都是出身不简单的少爷。
虽说大家来的是他们富家私塾,可也一点用不着溜须他这个富家小少爷。
甚至富季礼还时常要听他爹的叮嘱,叫他一定要跟这些少爷们好好相处,不能任性惹事。
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只好大声喊:“几个红圈圈有什么了不起!本少爷就问你们,嘎拉哈有谁玩的过我?!”
那几个小少爷笑了笑,自动忽略后面那什么嘎拉哈。
鲁名远站出来问他;“红圈圈没什么,那季礼你明儿个能得几个呀?”
富季礼被问到了短处,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你管我明天得几个,总之一定比你多!”
鲁名远自然是不信:“富季礼吹牛皮!敢不敢明天跟我比比!”
被一群人围着,富季礼只好道:“比就比!你们等着瞧!到时候若是输给我了,可不要哭鼻子回家去告状!”
鲁名远:“好!谁哭谁是小狗!”
片刻后,外院的王景琛,就见到了他今日要等的小少爷富季礼,垂头丧气从里院逃奔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