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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而此刻西山深处,姜昭正蜷缩在山坡下。

天色已黑透,月光勉强透过枯枝,在她身上投下破碎的影子。右腿钻心地疼,从陡坡滚落时摔断了骨头,稍微移动就像有刀子在里面搅。先前跳马车受的伤也开始渗血,暗红色的痕迹在月白裙裾上晕开,像雪地里凋零的梅。

山坡陡峭得令人绝望,断了腿根本爬不上去。山风卷着雪沫往领口里钻,她冻得牙齿打颤,胃里空得发慌,连呵出的白气都微弱得快要看不见。好在今夜月色尚明,若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独自困在这荒山野岭……

她忽然想起绵绵。那丫头不知逃出去没有,有没有搬来救兵。若是谢弱水得知消息,定会马不停蹄赶来。不知为何,此刻她最先想到的竟是那个总被她拒之千里的夫君。

“真是……”她苦笑着摇头,“平日对他冷言冷语,遇险时反倒指望起人家来了。”她试着撑起身子往上爬,可刚一动弹,右腿便传来撕裂般的痛。碎骨仿佛在皮肉里相互摩擦,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瘫软在地,望着高悬的月亮出神。

若真死在这里,谢弱水会难过吗?那个总爱唤她“昭昭”的傻子肯定会难过死的……

这么想着,她忽然意识到,这半年来自己其实早已摸透了谢弱水的脾性。这人待她确实是真心实意,不管她怎么折腾,永远都是那副温吞模样。

记得有回她故意把他珍藏的孤本泼上乱涂乱画。她等着看他发火,甚至准备好了更刻薄的话。可谢弱水只是怔了怔。

“昭昭若想练字,”他抬头时眼角弯了弯,竟带着几分纵容的笑意,“我书房还有更好的澄心堂宣纸。”

最可气的是,他第二日真搬来一摞上等宣纸,还挽袖为她磨墨:“我陪你练字可好?”

她当时气得把笔一扔:“谁要你陪!”

墨点溅在他月白的衣袖上,他却不恼,只轻声说:“那我在旁边看着昭昭写。”

现在想来,那摞价值千金的宣纸最后被她折了纸船,一只只扔进池塘。谢弱水就站在廊下看,非但不恼,还说“昭昭折的船真好看,能载动许多愁”。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抹笑温柔得让她心烦。

这个人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让她欺负得苦不堪言,让她觉得这个人是个傻子。

她真是想不通,谢弱水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某日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谢弱水抬眸看她时眼含春水:“全部。”

给她气笑了。改都没法改。

林间忽然传来狼嚎声。月光下,几双幽绿的眼睛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

姜昭打了个寒颤。她可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被狼吃掉。那也太惨了。右腿疼得钻心,手边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但将门虎女的风范不能丢,她强自镇定,迅速环顾四周,摸到一根还算粗的树枝握在手里。

狼群渐渐逼近,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腥臊气。领头的那匹灰狼龇着牙,涎水从齿缝滴落。她握紧树枝,冷汗浸湿了后背。

“来啊!”她厉声喝道,试图吓退它们。可狼群反而被激怒,低吼着围拢过来。一匹狼猛地扑上来!她挥棍去打,却被另一匹咬住右腿。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更多恶狼趁机扑上。

她被按倒在地,能闻到狼嘴里腐肉的恶臭。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响起!压在她身上的狼突然哀嚎着滚到一旁,咽喉处插着支短箭。

随即又是几声箭响,另外几匹狼惊慌逃窜。好像是袖箭。很凌厉。

月光忽然被什么遮住。她抬头,逆光中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奔来。那人月白常服被荆棘划破数道口子,发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居然是谢弱水。

“昭昭!”急切的声音传来,他好像比自己还要害怕,声音抖得厉害。

他跪倒在地时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却浑然不觉疼痛,颤抖的双手小心地将她扶起。“昭昭……”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怎么样?”

不等她回答,他已将人紧紧搂进怀里,“昭昭,吓死我了!”

他抱得那么紧,紧得姜昭肋骨发疼。她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竟比她那颗刚经历过生死惊魂的心跳得还要慌乱。还有他声音里带着的鼻音,不知是风寒加重了,还是又哭了。

姜昭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死死被他抱住。直到实在喘不过气,才挣扎着推他:“喂……放手,喘不上气了。”

谢弱水这才稍稍松开怀抱,却仍不肯完全放手。他双手仍牢牢扶着她的肩膀,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月光下能清楚看见他泛红的眼眶里盈着水光,长睫被泪水打湿成一簇簇的。

“昭昭……”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看清他的面容,这才确定,他又哭了。眼眶红红的,好在没有梨花带雨。

“喂,”姜昭伸手用指尖轻点他的额头,“怎么又掉金豆子?受伤的可是我诶。”总感觉他下一秒又要扑过来。

谢弱水这才仔细打量她,目光触及她各处伤口时,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伤成这样……”他声音发紧,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伤口旁虚虚拂过,却不敢真的碰触。

“这算什么?”姜昭满不在乎地挑眉,“想我阿爹带兵时,那都是真刀真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我可没那么娇弱!”她语气轻松,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试图活动肩膀证明自己无碍,却疼得钻心,硬生生把痛呼咽回去,只从齿缝里漏出半声抽气。

谢弱水立即按住她:“别乱动。”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厉,指尖却轻柔地避开伤处,“逞强。”

姜昭不服气地撇嘴。

这时才注意到,向来风清月朗的首辅大人此刻有多狼狈。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泥污,衣摆还挂着几根枯草。

“你……”她伸手拈掉他衣领上的一片草叶,“不会是滚下来的吧?”她本想用玩笑的语气,话说出口却莫名软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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