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锅鸡汤，成了这个冰冷木屋里的一道分水岭。
陆野依旧沉默。
可他看林蔚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纯粹的麻烦。
那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默许。
他默许了她的存在。
默许了她成为这个简陋空间里，那个负责生火做饭，带来人间烟火气的女主人。
晚饭后，陆野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回他那张长凳上擦枪，而是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风吃饱喝足，幸福地趴在林蔚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小腿。
屋子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可林蔚的心，却一点也不安宁。
一锅鸡汤，换来了一时温饱和短暂的和平。
然后呢？
下一次断粮是什么时候？
明天？后天？
她不能永远指望黑风去抓鸡，也不能永远等着陆野带回猎物。
那种将自己的生存，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就像脖子上套着一根无形的绳索，松紧全凭他人的心意。
太被动了。
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被姑妈卖过一次，那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滋味，她不想再尝第二次。
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底牌。
一张能让她在这里，真正站稳脚跟，甚至活得更好的底牌。
经济独立。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所有迷雾。
对，她需要钱。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钱，就是活下去的最大底气。
可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怎么去赚钱？
林蔚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脚边，那颗毛茸茸的、乌黑的大脑袋上。
黑风。
她最大的秘密，她唯一的金手指。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然后疯狂滋长。
这片连绵不尽的原始森林，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贫瘠和危险的。
但对于能和万物沟通的她来说，这里，就是一座尚未被开发的巨大宝库！
人参，灵芝，各种珍稀的草药……
这些在后世被炒到天价的东西，此刻，就静静地生长在这片山林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发现。
只要能找到一株，不，哪怕只是一支像样的野山参，就足够她彻底改变眼下的困境！
林蔚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一种即将破局的兴奋和战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低下头，对上了黑风那双清澈信赖的眼睛。
她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发出了一个试探性的问询。
“黑风。”
【嗯？仙女，怎么了？】黑风的念头立刻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你……你在这山里待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黑风的脑袋歪了歪，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野鸡算吗？兔子算吗？我都能抓到！】
林蔚哭笑不得。
狗子的思维，果然是直线。
她耐着性子，换了一种更具体的说法。
“不是吃的。是一种……长在土里的，或者长在树上的。气味很特别，或者样子很奇怪，别的动物都不喜欢靠近的……宝贝？”
宝贝。
她加重了这个词。
【宝贝……】黑风的念头沉寂了下去，它那双黑亮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地，从它那庞大的嗅觉记忆库里，搜索着符合条件的信息。
林蔚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林蔚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时，黑风的念头，忽然又亮了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
林蔚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一个地方！】黑风的念头带着一丝邀功的兴奋，【在东山脊那边，有一个很高很高的悬崖！那个悬崖下面，就有一种……气味很奇怪的根！】
气味奇怪的根！
林蔚的眼睛瞬间亮了！
“什么样的根？你见过吗？”她追问道。
【没见过。】黑风的回答很诚实，【但是能闻到。那股味道……嗯……说不上来，不香，也不臭，就是很……很老？很安静？】
它努力地用自己有限的词汇来形容。
【反正，山里的兔子、狍子，甚至野猪，都不喜欢那个味道，它们走路都绕着那块地方走。】
动物们都绕着走！
这个信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蔚心中所有的猜测！
越是珍稀的天材地宝，越是有强大的气场，能够驱散寻常的野兽！
人参！
一定是人参！
林蔚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在呐喊着！
去！
去那个地方！
“黑风！”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带我去！现在就带我去那个地方！”
【现在？】黑风愣了一下，【天快黑了，队长说晚上山里危险。】
林蔚看了一眼窗外。
夕阳的余晖正慢慢从山脊线褪去，暮色四合。
确实不是进山的好时机。
可是，她等不了了。
她一天都等不了了！
那锅鸡汤带来的饱腹感，正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更深层次的焦虑。
她必须立刻去验证！
“没关系，我不怕。”林蔚蹲下身，直视着黑风的眼睛，她的眼神，坚定得像淬了火的钢，“有你在，我不怕。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
黑风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里面燃烧的，它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那种名为“渴望”的火焰。
【好。】
一个字，一个承诺。
【我保护你。】
林蔚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始终没有动，也没有看过她一眼的陆野。
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她和黑风的动静。
但他没有阻止。
这种沉默，在林蔚看来，就是一种默许。
她不再犹豫，从墙角拿起之前采野菜的那个小竹篮，又从灶台边，顺手揣了一把用来掏炉灰的，细长的铁火钳。
“我们走。”
她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黑风立刻跟上，矫健的身影紧紧贴着她，像一个最忠诚的骑士。
一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了愈发浓重的暮色里。
屋子里，陆野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那扇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的木门，深邃的眼睛里，情绪翻涌。
他拿起桌上的猎枪，站起身，也走了出去。
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
山路，比林蔚想象的更难走。
尤其是天黑之后。
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四周是影影绰绰的树影，像无数沉默的巨人。
林间，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人头皮发麻。
若是换做以前，林蔚绝对不敢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
但现在，她不怕。
因为黑风就在她身边。
它走在前面，用它强壮的身体，拨开挡路的荆棘。
每走一段路，它都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她，等她跟上。
【仙女，别怕。】
【有我在，那些小东西不敢过来。】
【前面有块石头，小心脚下。】
它温暖而坚定的念头，像一盏明灯，驱散了林蔚心中所有的恐惧。
她提着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虽然气喘吁吁，但脚步却异常坚定。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黑风停下了脚步。
【到了。】
林蔚抬起头。
眼前，是一面近乎垂直的巨大崖壁，在朦胧的月色下，像一头沉默的远古巨兽，充满了压迫感。
【就在下面。】黑风的念头指向了悬崖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