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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天,巷口的桂花树突然开了。细碎的米黄色花瓣藏在绿叶里,不声不响,却把整条巷子都浸在甜香里。林雾早上推开便利店的门,被那股香撞得愣了愣,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醒了?”王哥正在擦玻璃,窗台上摆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刚摘的桂花,“张奶奶一早送来的,说让泡桂花茶。”

林雾走过去,捏起一撮桂花凑到鼻尖,甜香混着晨露的清润,让人心头发软。“王哥,你看这花瓣,像不像碎星星?”她突然想画下来,画桂花落在便利店的玻璃上,画香风里走来走去的人。

正说着,黄毛抱着个纸箱子冲进店,额头上沾着片桂花:“雾姐!大好事!”他把箱子往柜台上一放,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画框,“社区主任说你上次的纳凉海报太受欢迎,让你把之前的画都装裱起来,在活动室办个小画展!”

林雾愣住了,手指捏着的桂花簌簌往下掉:“就……就我的画?”

“可不是嘛!”黄毛献宝似的掏出张通知,“主任说你画的都是咱巷子里的事,看着亲!还说要给你弄个开幕式,请张奶奶致词呢!”

王哥把泡好的桂花茶推给她:“去吧,挺好的。让大家都看看,咱巷子里藏着个小画家。”

林雾捧着温热的茶杯,桂花在水里慢慢舒展,香气漫开来。她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画速写时,铅笔总是抖,画王哥的侧脸,三次都把他的疤画歪了。可现在,那些藏在画纸里的日子——融雪时的冰棱、夏日的彩灯、张奶奶的竹篮、强哥的扳手——突然都有了去处,像流浪的星星找到了银河。

装裱画的那几天,巷子里的人都来帮忙。张奶奶把自己的老花镜借给林雾,让她看画框的缝隙齐不齐;黄毛跑遍废品站,捡来些旧木板,说要给画架做装饰;强哥最实在,下班就拎着工具箱来,钉钉子、拧螺丝,手里的扳手比画笔还灵活。

“强哥,你这手艺不去做木匠可惜了。”林雾看着他把画框装得端端正正,忍不住打趣。

强哥脸一红,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了:“雾姐你别笑我,我就……就这点能耐。”他顿了顿,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前阵子去山里收废铁,看见这石头挺好看,磨了磨,你看能不能当镇纸?”

布包里是块鹅卵石,被磨得光溜溜的,底色是浅灰,上面嵌着点墨色的纹,像幅缩小的山水画。林雾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点余温。“真好看,比买的镇纸还特别。”

“你喜欢就好。”强哥挠挠头,转身又去拧螺丝,耳根却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

王哥在旁边裁包装纸,听见这话,嘴角弯了弯。他手里的剪刀剪得整齐,把画框裹得严严实实,边角都叠成漂亮的三角形。“开幕式那天穿啥?”他突然问,“我仓库里有件蓝布衫,是以前参加朋友婚礼穿的,干净着呢。”

林雾噗嗤笑了:“王哥,又不是结婚,穿平常的衣服就行。”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画展开幕那天,天格外蓝。社区活动室里挤满了人,大多是巷子里的街坊。张奶奶穿着新做的红袄,站在台上致词,声音洪亮:“咱小林这孩子,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现在好了,画出的画比蜜还甜,这都是日子养出来的……”

林雾站在台下,听着老太太的话,眼眶有点热。她的画挂在墙上,从冬天的便利店到夏天的纳凉夜,每一张都带着烟火气。有人指着画里的雪人笑:“这围巾是小王的吧?我认得那补丁!”有人盯着强哥的扳手画说:“强子现在出息了,扳手都能当画里的景!”

黄毛最忙,拿着个拍立得跑来跑去,给看画的人拍照,然后把照片贴在画旁边,说要“让画里画外的人聚在一块儿”。他举着相机凑到林雾面前:“雾姐,笑一个!跟你的画合个影!”

林雾刚站定,王哥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捧着盆小小的桂花盆栽,就站在她身边。“咔嚓”一声,拍立得吐出照片,慢慢显影——照片里的林雾笑得眉眼弯弯,王哥站在她旁边,手里的桂花落在两人肩头,像撒了把碎金。

中午散场后,街坊们渐渐走了。林雾和王哥收拾画框,强哥和黄毛帮忙搬东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画框的影子,晃晃悠悠的。

“雾姐,你看这张。”黄毛举着张照片跑过来,是张奶奶看画时的样子,老太太正指着画里的绿豆糕,跟旁边的李奶奶说什么,笑得皱纹都挤在一块儿。

林雾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夹进画夹里。她突然发现,自己画了那么多画,却没给张奶奶画过一张肖像。“等忙完这阵,我给张奶奶画张像吧。”她轻声说,“画她坐在桂花树下择菜的样子。”

“好啊。”王哥递过来块桂花糕,是张奶奶早上送来的,“老太太肯定高兴,说要把画挂在床头,跟她老头子的遗像作伴。”

林雾咬了口桂花糕,甜丝丝的,带着点桂花的香。她看着墙上空荡荡的挂钩,突然觉得,这些画就像日子的脚印,一步一步,从寒冬走到暖秋,从陌生走到熟悉。而那些留在画里的人——王哥的疤、强哥的扳手、黄毛的傻气、张奶奶的红袄——都是她捡来的宝贝,比任何颜料都珍贵。

傍晚关店时,林雾把强哥送的鹅卵石镇纸摆在画架上。她铺开一张新画纸,想画点什么,笔尖落下去,却先画了个小小的落款——不是名字,是朵简笔画的桂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巷子里的秋天”。

王哥锁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他正抬头看天上的云,夕阳落在他脸上,把那道疤染成了暖金色。“王哥,”林雾突然喊他,“明天一起去摘桂花吧?张奶奶说要做桂花酱。”

王哥转过身,眼里盛着笑,像落满了星光:“好啊,再给你捡点好看的花瓣,当画画的颜料。”

晚风从巷口吹来,带着桂花的香,吹得画纸轻轻晃。林雾看着画纸上的落款,突然觉得,原来幸福不用轰轰烈烈,就藏在这些琐碎的日子里——是桂花落在肩头的痒,是镇纸握在手里的沉,是身边人眼里的笑,是所有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暖暖的牵挂。

她拿起画笔,在落款旁边又添了笔,画了两只并排的脚印,一只大,一只小,正往桂花深处走。脚印旁边,还落着片小小的桂花,像个温柔的句号,又像个崭新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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