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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幕如泼墨,一轮冷月悬于冰峰之上,将无尽的苍茫雪野染上幽冷的银辉。赵泽与木桃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通往雪峰的山道上,死寂的空气中,唯有积雪被靴底压实的“咯吱”声,一声声单调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更衬得四周压抑。

陡然间,前方山口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咆哮,声浪裹挟着冰雪的腥气翻滚而至!其威势之盛,直震得山壁上的积雪簌簌滑落。

何泽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阴沉如铁锅,一双鹰目狠狠剜向身旁的木桃。出发前这小子死活要带着那柄来历不明的寒剑,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山高路险,有备无患”。这下可好,“有备”真撞上“大患”了!木桃自知理亏,脖子一缩,眼神飘忽地避开了那锋利的目光。

“噤声!”何泽压着嗓子低喝,声音短促得像冰棱碎裂。他身形一晃,整个人便无声无息地伏低,如同融入了雪夜的阴影,朝着声音源头的方向缓缓潜行。木桃屏住呼吸,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也学着赵泽的样子,尽力收敛脚步跟了上去。

绕过一处巨大的冰棱,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缩!

一头小山般的雪原魔魇正盘踞在山口!它周身覆满钢针般的灰白长毛,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若非它正在咀嚼,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极难察觉。魔魇巨大的爪掌中,赫然抓着一具软塌塌、不成人形的尸体!淋漓的鲜血顺着它森白的獠牙滴落在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猩红冰花。那暴虐的灵压汹涌澎湃,赫然是一头高阶灵兽!

“退!”何泽心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扭头对木桃做出撤退的手势,动作快如闪电。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他们意图悄然退走之际,一只栖息在岩缝中的夜鸩被惊飞而起,哑着嗓子发出凄厉刺耳的“呱呱”声,如同报丧的号角划破了死寂!

这突兀的声响瞬间点燃了魔魇!它浑浊的巨眼猛地瞪圆,凶光四射,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那具可怜的尸体被它如扔破麻袋般随手抛飞,庞大的身躯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暴虐气息,一步一震地朝着胆敢惊扰它的蝼蚁扑来!雪地震颤,冰渣激射!

“该死的扁毛畜生!”何泽咬牙暗骂一声,身影却已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电光,悍然迎上!

他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印,古朴玄奥的符文在指尖流淌,周身的空气瞬间被灼热扭曲!澎湃的赤红灵力自体内咆哮而出,在周周凝聚成一道灼灼燃烧的火焰光轮!他足尖在雪地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厉喝声中带着斩断金铁的决绝:“孽畜!受死!”蕴含火焰之力的右掌,裹挟着风雷之势,朝着魔魇那硕大丑陋的头颅狠狠劈落!

魔魇吃痛狂啸,粗如石柱的手臂裹着腥风怒扫,撕裂空气!何泽经验老辣,身法诡异灵动,在巨掌的夹缝中腾挪闪避,赤色灵光在雪影中时隐时现,寻找着那坚逾磐石身躯上的致命破绽。

然而这魔魇并非蠢物,交手数回合,它已察觉眼前这只“小虫子”异常扎手!暴戾的凶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狠厉,攻势陡然一变,竟是猛地舍弃了难缠的赵泽,庞大身躯携着摧山崩雪之势,朝着后方看起来全无威胁、此刻已是脸色煞白的木桃猛冲而去!如山倾倒,避无可避!

死亡阴影当头罩下,木桃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冻结了血液。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闭着眼,双手紧握了怀中那柄冰冷的剑柄,朝着扑面而来的滔天凶焰,用尽全身力气绝望地向前横挥!口中嘶声喊出的却是不成调的破碎音节。

“铮——!”

一声清越剑鸣,如龙吟凤唳,响彻雪谷!

一道无法形容的冰蓝剑气匹练般斩出,剑光所至,漫天飘洒的竟不是碎雪冰晶,而是无数娇艳欲滴、纷扬飞舞的桃花!轻柔的、梦幻的、带着初春暖阳气息的粉红花瓣,如飞雪,如蝶翼,又如最致命的刀雨,瞬间穿透了魔魇看似坚不可摧的庞大身躯!

“嗷——呜噜——”

魔魇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发出痛苦到变形的凄厉嚎叫!那咆哮中蕴含的已非愤怒,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量,剧烈筛糠般颤抖起来,钢毛炸立。仅仅坚持了刹那,那如同移动山岳般的躯壳便轰然塌陷,重重砸在雪地里,激起漫天雪尘!诡异的白烟自其周身伤口迅速弥漫开来,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转瞬之间,庞大的魔魇竟如冰雪消融,散落满地冰冷死寂的白霜,再无一丝生命气息,只剩下几片残存的花瓣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雪地重归死寂。

木桃呆立在原地,手中的剑仿佛有千钧重,几乎脱手。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粉色的眼瞳因极度的震惊而圆睁,里面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与茫然。

“这……这……”他看着雪地上的白霜与零星花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第一次认识这柄剑,“何…何大哥,你们修行者的兵器…都…都这般…可怕?”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赵泽。

何泽并未立刻回答,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尚未消散的粉瓣之上,又深深瞥了一眼木桃手中长剑温润的沉阳木剑柄。木系向来是辅助系能力,即使是高阶杀伤力都不会太大。这般高的木系杀伤力,那一瞬间,何泽似有无数光影在心头翻涌,一个封尘许久、带着暖色与痛楚的身影骤然撞入脑海——三十年前,也曾惊鸿一瞥,见过这绚烂绝杀的木系灵威!同样的生机与毁灭并存……

何泽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复杂地解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硬:“是剑柄。这沉阳木蕴含奇木灵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灵源容器。凡人并非不能动用灵力,只是身体如漏水的破船,无法储存积蓄罢了。灵界之人亦肉体凡胎,只是多了一枚灵魄,此物能沟通天地,纳气存真,才有‘修行’一说。”他言简意赅,目光重新投向风雪更盛的山巅,“我只能送到这里。前路,你自行珍重。”他抛出一个寒气四溢的玉匣,“采到莲,封入此匣。”

木桃背上剑,将玉匣揣入怀中,头也不回地扎入更加狂暴的风雪深处。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狂澜吞没

……何泽在避风处盘膝而坐,运转灵力抵御寒气,心中却始终悬着一线,目光时不时扫向那人消失的方向。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心神愈发不宁。

就在他准备起身冒险去寻时,风雪帷幕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个踉跄蹒跚、几乎随时会倒下的轮廓。

是木桃!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尖刀上,身形晃得厉害,眼看就要栽进厚厚的雪堆里。何泽心头剧震,再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地从背后一把架住木桃,将他沉重的身体硬是拽上了自己的脊背。

“呃…” 木桃被碰触到伤处,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闭嘴!再动把你扔雪窝里埋了!” 何泽的声音又冷又硬,手下却稳得很,牢牢托住背后虚脱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顶着狂风往回走。木桃僵硬了片刻,终是因脱力而不得不放弃了抵抗,冰凉的额头抵在何泽肩颈处,沉重而破碎地喘息着。

风雪肆虐,将两人的身影吹得摇摇欲坠。何泽感受着背上几乎失去意识的重量,以及透过衣物传来的冰冷和微微的战栗,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在风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喂,小子……你这么不要命地采那劳什子冰莲,拼到只剩一口气……” 何泽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究和调侃,“该不会……是真看上那小子了吧?不过若那小子不是和你一样的短袖,你岂不是亏大了。”

木桃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是艰难的吸气声,良久才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糊弄:“胡…胡说什么……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分内……之事……”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虚弱却异常坚韧。

何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风雪似乎小了一些,路途漫长而寂静。又走了一段,木桃似乎稍稍缓过一丝气力,头埋在何泽颈侧,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点不合时宜的好奇,或者说,是转移话题的笨拙:“何……泽……”

“嗯?”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 木桃艰难地吐字,呼吸喷在何泽耳畔,“怎么也……还打着光棍?没人……要……啊……或者……你也是断……袖。”

这句轻飘飘的调侃,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猛地砸进了何泽刻意深埋的心湖深处。眼前呼啸的风雪骤然褪色,刹那间,漫天飞旋的冰晶仿佛都化作了三十年前那场纷艳绝艳的桃花雨!那个一身红衣、剑光凌冽、如骄阳似烈火的身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带着刻骨的暖意和无尽的遗憾刺痛了他。

何泽的脚步有刹那的凝滞,连呼吸都停了一瞬。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光隧道,带着一种木桃从未听过的、深藏的疲惫和……温柔?

“屁话,老子喜欢有喜欢的女子。” 何泽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敲在呼啸的风里,也敲在自己心上,“耀眼得……像天上的太阳……手里的剑……能斩碎星辰。”

他顿了顿,背着木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我总觉得……她那样的……该配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该站在最高的地方,让所有人仰望……可我呢?” 何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无奈,“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挣扎求存……连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凭什么……去配那样的惊鸿呢?”

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何泽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加快了脚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少打听这些没用的!管好你自己!”

几乎是刚靠近那低矮小屋的篱笆,背上的木桃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一到门口,他更是挣扎着要下来。

“行了…你…可以……回…了……” 木桃脚刚沾地,就用力推开何泽伸过来的手,自己踉跄着站稳,尽管痛得脸色煞白,却强撑着挺直了脊背,“我没事…真的……睡一觉就好……你快…回去给…他…用药……” 他刻意将声音放得平稳了些,但气息依旧虚弱急促。

何泽皱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再次伸手想扶:“你这样叫没事?”

“走!” 木桃猛地提高音量,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决,“我说了…我是大夫!我清楚!再这样…婆妈……你就……留下……过夜……不过……小心,我可是……断袖”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

何泽被噎得脸色发黑,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撑模样,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狠狠地瞪了木桃一眼,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好!好!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再管你这头犟驴……老子是狗!” 说罢,狠狠转身,甩袖大步离开,身影很快被风雪吞没。

看着何泽消失的方向,木桃强撑的力气终于耗尽。他几乎是撞开了小屋的门,冰冷的空气激得他浑身剧痛抽搐。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一步步挪到骆承玟床边,将那盛放着救命冰莲、寒气四溢的玉匣郑重地放在枕畔。接着,他颤抖着手,将紧紧裹在怀里、几乎用体温温着才没被风雪彻底冻透的一个小药布包也塞在骆承玟手边——那是何泽强行给他,他没力气用也没打算用的药。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无力支撑,甚至顾不上看一眼自己渗血的、冻得发紫的伤口,更无暇脱去那身被寒气、血污、汗水浸透后冰冷刺骨、沉重不堪的黑衣。他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房间简陋的床板边,沉重的眼皮如铅块落下。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整个人直挺挺地砸在冷硬的床板上。沉重的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却微弱,风雪似乎也终于识趣地在小屋外小了些许嘶鸣。

这一倒,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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