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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温润的白色流光,如同夜空坠落的星子,带着清冽的冷梅幽香,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不偏不倚,轻轻落在了林小木手中那半个粗糙冰冷的杂粮饼子上。

啪嗒。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

温润莹白的鸾鸟玉佩,压在粗糙、泛着草屑、被捏得微微变形的黑黄饼面上。尊贵与卑微,华美与粗粝,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在这一刻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如同烈火与寒冰相撞,无声地灼烧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徐震那张由铁青转为极度震惊、继而陷入巨大茫然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压在饼子上的玉佩,仿佛无法理解眼前所见。郡主殿下……将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扔在了半个新兵的杂粮饼上?这……这算什么?是赏赐?是侮辱?还是一种无人能懂的深意?

那两名亲兵更是瞠目结舌,单膝跪地的姿势都僵硬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柳叶儿被巨大的恐惧和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冲击得忘记了哭泣,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饼子上那块美得不像凡间之物的玉佩,又看看林小木平静的侧脸,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唯有林小木。

他的目光,从玉佩落下的那一刻起,便牢牢锁定了它。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那不是惊喜,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瞬间洞悉本质的锐利!

玉佩压在冰冷的饼子上,只是一个动作。

但背后的含义,却重逾千钧!

这绝不仅仅是解围!

更不是所谓的“淬火”!

这是在赤裸裸地宣告!

是在这军营权力场中,当众为他林小木打上一个鲜明刺眼的烙印——他已是安平郡主萧青鸾的人!无论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从此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与这位深不可测的郡主牢牢绑定!这玉佩是护身符,更是紧箍咒!是机遇,更是滔天巨浪!

萧青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小木眼中那转瞬即逝的锐芒,清冷的唇角似乎又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徐统领,”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平静,“营中琐事,自有军法。夜深了,莫要惊扰将士安歇。” 言罢,她不再停留,雪白的狐裘微动,转身,莲步轻移,带着那两名沉默如影的侍女,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帐外的寒夜之中,只留下那清冽的冷梅幽香,在凝固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月光。

营帐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死寂的余韵。

徐震的目光,艰难地从那饼子上的玉佩移开,落在林小木脸上。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困惑、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郡主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此事到此为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林小木,声音干涩地开口,语气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慎重:“林……林小木,好自为之!” 他又看了一眼那压在饼子上的玉佩,眼神复杂难明,最终猛地一挥手,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亲兵低喝道:“走!”

两名亲兵如蒙大赦,慌忙起身,低着头,跟着徐震,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这间狭小压抑的营帐。

帐内,终于只剩下林小木和依旧被巨大恐惧笼罩、茫然无措的柳叶儿。

林小木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半个冰冷的饼子,以及压在其上、温润中带着刺骨凉意的鸾鸟玉佩。玉佩在昏暗的火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那只展翅的鸾鸟,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他没有去碰玉佩,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只是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裹在柳叶儿身上的那件粗布外袍紧了紧,确保能完全包裹住她瘦小颤抖的身体。

“回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同时将手中那半个饼子塞回柳叶儿冰冷僵硬的小手里,“拿好。”

柳叶儿下意识地攥紧了冰冷的饼子,也攥住了那块压在上面、触感温润奇特的玉佩。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再次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滑落,但她看着林小木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冰冷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用力点了点头,裹紧那件带着恩公体温和气息的外袍,一步三回头,带着满心的恐惧、茫然和那块沉重如山的玉佩,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营帐门口的黑暗中。

寒风从掀开的帐帘缝隙灌入,吹得火把光芒摇曳不定,将林小木赤着上身的影子拉扯得忽明忽暗,形单影只。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手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半个饼子粗糙的触感和残留的、微弱的体温。

玉佩被带走了。

但无形的枷锁,已经死死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夜,丙字营最东头这间挨着马粪堆的小破帐,成了整个新兵营无人敢靠近的禁区。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冲突,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在死寂的寒夜中悄然蔓延。朽木破枪格杀老兵油子的凶悍,赤手空拳逼退统领亲兵的狠辣,以及最后……安平郡主那块压在半个杂粮饼上的鸾鸟玉佩……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咀嚼、夸大、渲染,最终在无数新兵和老兵心中,将那个沉默寡言的新兵林小木,塑造成了一个神秘、恐怖、深不可测的怪物。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黑暗中滋生、缠绕。

天光未明,北疆大营沉睡在黎明前最深的寒意里。尖锐刺耳的铜锣声,如同催命的鬼嚎,骤然撕裂了这片死寂!

“丙字营!全体集合——!!!”

“一炷香!给老子滚到校场!迟到的,军棍伺候!”

凶神恶煞的吼骂声伴随着皮鞭抽打营帐的噼啪脆响,瞬间将丙字营从睡梦中惊醒。新兵们如同受惊的羊群,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穿上冰冷的号衣,连滚爬爬地冲出营帐,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奔向校场。

林小木早已穿戴整齐。他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散发着浓重汗馊和霉味的半旧皮甲,甲叶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用粗糙的麻绳勉强固定。腰间挂着一柄同样锈蚀严重、刃口布满豁口的劣质腰刀。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步伐沉稳地汇入人流,走向那片尘土飞扬、杀气腾腾的校场。

校场中央,百夫长周莽如同铁塔般矗立。他穿着完整的镶铁皮甲,腰挎长刀,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凶戾。他豹眼圆睁,目光如同刮骨的钢刀,扫视着下方乱糟糟集合的新兵队伍,最终,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狠和暴戾,死死钉在了丙七队最东头那个沉默的身影上——林小木!

昨夜的事,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周莽的心。当众被拂了面子,手下王老六被吓得魂不附体,甚至连徐统领都吃了瘪!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块该死的玉佩!安平郡主的玉佩!这简直是在他周莽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在这丙字营,他周莽才是说一不二的天!一个刚来的新兵蛋子,凭什么?!

新仇旧恨,在周莽胸中翻腾燃烧,几乎要炸裂开来!

“都给老子听好了!”周莽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整个校场,带着赤裸裸的杀意,“今天,练得就是‘见血’!让你们这群软脚虾,闻闻什么是真刀真枪的味儿!”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校场边缘。几名老兵抬过来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盛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那是刚宰杀不久的牲畜血,还冒着丝丝热气!

“每人!给老子把手里的家伙什,浸进去!”周莽狞笑着吼道,“谁要是敢皱一下眉头,老子就让他尝尝皮鞭蘸盐水的滋味!”

新兵们看着那桶腥气冲天的血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少人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丙七队!王老六!”周莽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林小木所在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恶意,“带你的‘好兄弟’们,先给老子做个榜样!尤其是……”他刻意拖长了调子,豹眼死死盯着林小木,“咱们这位郡主殿下‘特别关照’的林壮士!老子倒要看看,你的胆色,是不是跟你的‘运气’一样好!”

“得……得令!”王老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硬着头皮站出来,眼神躲闪地不敢看林小木,对着丙七队的新兵吼道:“都……都听到百夫长的话了!排好队!浸家伙!”

新兵们战战兢兢地排着队,走到那血桶边。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轮到他们时,一个个脸色发青,闭着眼,咬着牙,将手中的木枪或腰刀猛地捅进那粘稠、温热、令人作呕的血水中,再飞快地抽出来。暗红的血水顺着枪杆、刀身淋漓滴落,在地面上砸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很快,轮到了林小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周莽抱着膀子,嘴角挂着残忍的狞笑,等着看这个“特殊关照”的家伙出丑。

王老六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神闪烁不定。

林小木面无表情,走到血桶边。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闭眼或犹豫。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桶内那暗红粘稠、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血水上,仿佛在看一桶寻常的清水。他伸出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锈迹斑斑、豁口卷刃的劣质腰刀刀柄。

就在他的手握住刀柄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小木握刀的手腕猛地一翻!动作快如闪电!

呛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

那柄锈蚀的腰刀,竟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量,瞬间从破旧的皮质刀鞘中完全抽出!刀光一闪,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声!

刀锋所指,并非血桶!

而是直刺站在血桶侧后方、正抱着膀子狞笑的百夫长周莽!

刀光如匹练,带着浓烈的血腥杀气,撕裂冰冷的空气,直取周莽毫无防备的咽喉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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