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亦天局》是由作者“喜欢花葵的王何 ”创作编写的一本连载东方仙侠类型小说,陈皮是这本小说的主角,这本书已更新184604字。
亦天局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青泥镇北的死胡同,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
李屠夫那惊天动地的三叩首和“神树爷爷”的嚎叫,如同在青泥镇这潭沉寂千年的腐水里投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消息比带着瘟疫的风跑得还快,裹挟着贪婪、好奇、将信将疑的狂热,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茅檐土巷。
当陈皮拖着被体内混乱灵气反复蹂躏、几乎散架的身躯,抱着他那点可怜的“家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死胡同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本就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彻底僵住。
往日里鬼都嫌晦气的胡同口,此刻竟人头攒动!乌泱泱挤了不下几十号人,男女老少皆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烛焚烧的呛人烟味、汗臭、牲畜的膻气,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敬畏与贪婪的躁动气息。
那株焦黑狰狞的雷劈老槐树下,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一张歪歪扭扭、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被抬到了树下,权充香案。上面供着的东西五花八门,简直是一场青泥镇底层生存图鉴的荒诞展览:几颗干瘪发黑、不知放了多久的供果;一碗油腻腻、浮着白沫的浑浊酒水;一块煮得半生不熟、还带着毛茬的肥膘肉;甚至还有一把蔫了吧唧、根部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野菜……最扎眼的,是香案中央,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硕大的、油光锃亮的——猪头。猪头怒目圆睁,嘴里塞着一个干瘪的橘子,鼻孔里还插着三根歪歪斜斜、冒着青烟的劣质线香。
李屠夫那铁塔般的身影就杵在香案旁,像一尊刚刷了金漆的凶神门卫。他换了件相对干净的褂子,腰杆挺得笔直,粗犷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虔诚与暴发户般志得意满的红光。他一手叉腰,一手握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杀猪刀,刀尖有意无意地戳着地面,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猛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扫视着拥挤的人群。
“都给我听好了!心要诚!手要净!谁要是敢对神树爷爷有半分不敬,惊扰了祂老人家的清修……”李屠夫声如洪钟,杀猪刀“锵”地一声在地上重重一顿,激起一小片尘土,“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剥了他的皮,给神树爷爷垫脚!”
人群被他凶悍的气势所慑,嗡嗡的议论声顿时低了下去,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向那株焦黑老槐的眼神,敬畏之色更浓。几个胆大的妇人,已经在香案前合十祈祷,嘴里念念有词,所求无非是家中病牛康复、赌鬼丈夫回头、或者自家那半亩薄田能多收几斗谷子。
陈皮站在人群外围,像一块被潮水冲到岸边的朽木,浑身冰冷。他看着那张荒诞的香案,看着李屠夫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周围一张张被愚昧和贪婪扭曲的面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那株老槐,是他在这烂泥潭里挣扎时,无意中抓住的一根带刺的稻草,是他用命去汲取、换取一点点“力气”的秘密。如今,这秘密成了闹剧的中心,成了李屠夫耀武扬威的资本,成了全镇愚夫愚妇顶礼膜拜的图腾。
他抱着破布包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槐树枝焦黑的树皮里。体内残余的混乱灵气被这喧嚣的场景和心中的郁愤引动,又开始隐隐作痛,针扎似的在经脉里窜动。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那口涌到喉咙的淤血喷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又带着刻意谄媚的女声在人群里响起,格外刺耳:
“李爷!李爷您英明!神树爷爷显灵,那是天大的福分!咱们青泥镇祖坟冒青烟了!”刘寡妇扭着水蛇腰,从人堆里挤到前面,脸上堆满了笑,手里还捧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几个煮得发白的鸡蛋,“李爷您守着神树,劳苦功高!这点心意,您润润嗓子!”
她一边说,那双精明的三角眼一边滴溜溜地往陈皮这边瞟,声音陡然拔高:“哎哟!陈皮!你这死小子,躲后面干嘛?还不快过来!李爷开恩,让你给神树爷爷当守树人,那是多大的造化!还不快给李爷磕个头,谢谢李爷提携!”
这一嗓子,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角落里的陈皮。那目光复杂,有鄙夷,有嫉妒,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守树人”这个“肥差”的渴望。
陈皮只觉得那无数道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开肉绽。他低着头,破麻布褂子的领口磨着他干瘦的脖颈,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香烛烟味和人群汗臭的空气,如同冰冷的刀子扎进肺里。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混合着惶恐、卑微和受宠若惊的、恰到好处的表情,腰也适时地弯了下去,几乎成了九十度。
“李爷!刘婶子!”他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颤抖,像是激动得不能自已,“我陈皮…我陈皮就是个烂泥里的臭虫,承蒙李爷看得起,给神树爷爷…守门!我…我…”他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往前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竟是真的对着李屠夫的方向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尘土飞扬。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李屠夫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那得意之色更浓,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陈皮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李爷大恩大德,我陈皮没齿难忘!以后我这条贱命就是李爷的!给神树爷爷守门,寸步不离!谁想靠近神树爷爷,得先从我陈皮的尸首上踩过去!”他一边赌咒发誓,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香案上那个油光光的猪头,还有那碗浑浊的酒水,喉咙里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副“忠犬”姿态显然极大地取悦了李屠夫。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行了行了!起来吧!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以后好好守着!亏待不了你!”说着,他目光扫过香案上的供品,随手抓起那块半生不熟的肥膘肉,像丢骨头给狗一样,朝陈皮扔了过去,“喏,赏你的!沾沾神树爷爷的仙气儿!”
那块油腻腻、带着毛茬的生肉啪嗒一声掉在陈皮面前的尘土里,滚了两圈,沾满了灰土。
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和低语。陈皮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堆得更满,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忙不迭地伸手抓起那块脏兮兮的肉,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那破布包裹里,连声道:“谢李爷赏!谢李爷赏!”
他抱着包裹,佝偻着腰,努力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然后像只真正的看门狗一样,挪到老槐树巨大的阴影下,背靠着那冰冷焦黑的树干,慢慢滑坐下去,将自己尽可能地缩进阴影里。他垂着头,乱发遮住了脸,无人看见他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冰冷和屈辱。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尝到的是泥土的腥涩和血液的铁锈味。怀里那块沾满尘土的肥膘肉,隔着破布,冰冷油腻地贴着他的肋骨,像一块耻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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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爬上中天,吝啬地洒下些微暖意,却驱不散死胡同里那股由香烛、汗臭、生肉和人群躁动混合成的浑浊气息。李屠夫享受着被众人敬畏簇拥的快感,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昨夜“神树爷爷”赐予他的“神勇”,引来阵阵夸张的惊叹和奉承。刘寡妇和王二麻子等人围在他身边,极尽巴结之能事,目光却时不时贪婪地瞟向那株沉默的老槐,心思各异。
陈皮蜷缩在巨大的树根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带着焦糊味的树干,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他闭着眼,仿佛睡着了,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破布包裹,里面裹着他所有的“财产”和那块耻辱的肥膘肉。体内那混乱的灵气在喧嚣的刺激下,如同不安分的毒蛇,时不时在经脉里噬咬一下,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必须忍耐。像毒蛇在捕猎前盘起身子,像野狼在受伤后舔舐伤口。这死胡同成了风暴眼,而他,这个被强行推到台前的“守树人”,必须在风暴中找到一个立足点,哪怕这立足点是用尊严和脸皮换来的泥泞之地。
时间在浑浊的空气中缓慢流淌。人群的喧嚣渐渐有些疲沓,李屠夫的大嗓门也低了下去。就在这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极高极远的天空深处传来!那声音低沉、厚重,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震颤,仿佛有巨大的青铜编钟在九霄云外被无形的巨槌敲响!声音并不刺耳,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一切、撼动灵魂的力量!
嗡——嗡——嗡——
声音如同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死胡同里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惊住了。李屠夫的大嗓门戛然而止,刘寡妇张着嘴忘了合上,王二麻子手里的半块干粮掉在地上,所有嘈杂的议论、祈祷、吹嘘,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掐断!死胡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沉重嗡鸣,如同天神擂动的战鼓,轰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人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青泥镇那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下一刻,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东方的天际,那常年被阴霾笼罩的苍穹,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粗暴地撕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如同破败的棉絮,被一股磅礴的金红色光芒强行驱散、融化!那光芒并非阳光,它更加炽烈、更加纯粹、更加……威严!如同熔化的赤金混合了神祇的血液,泼洒在无垠的画布上,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辉煌壮丽的火海!
在这焚天煮海般的金红光芒中央,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正缓缓破开云层,降临!
那是一座……飞行的城池?
不!那更像是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神山!通体呈现出一种古老、沉重、历经无尽岁月洗礼的暗青色,如同最上等的青铜在时光长河中淬炼了千万年。山体嶙峋陡峭,布满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沟壑和棱角,无数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青铜锁链,如同神龙的脊椎,缠绕在山体之上,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弥漫的金红光芒中若隐若现。山体底部,并非泥土岩石,而是平滑如镜、闪烁着复杂玄奥符文的巨大青铜基座,基座边缘,无数道粗壮如巨蟒的蓝色能量光流如同瀑布般垂落、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正是那撼动天地之声的源头!
神山的峰顶,隐约可见琼楼玉宇的轮廓,飞檐斗拱刺破苍穹,笼罩在流动的七彩霞光之中,如同传说中的天宫!更有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身影,如同细小的星辰,环绕着神山飞行,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
整个青泥镇,连同周围的山峦旷野,都被这自九天垂落的、辉煌到极致的光辉彻底笼罩!阳光消失了,只剩下这神山释放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金红光芒,将破败的屋舍、泥泞的街道、枯黄的草木,乃至每一个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都镀上了一层神圣又诡异的光晕。
死胡同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李屠夫脸上的横肉僵住,血色褪尽,杀猪刀“哐当”一声掉在脚边。刘寡妇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王二麻子瘫软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震撼!绝对的、碾压性的、来自生命层次和力量鸿沟的恐怖震撼!如同尘埃仰望星辰,蝼蚁直面神龙!在这笼罩天地的威仪面前,他们刚刚还在顶礼膜拜的“神树爷爷”,瞬间显得渺小、可笑、如同尘埃!
陈皮同样仰着头,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老槐树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他不至于瘫倒。他枯瘦的脸上,同样被那金红光芒映照得一片惨白,深陷的眼窝里,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身体里那点混乱的灵气,在这浩荡天威的压制下,如同沸汤泼雪,瞬间缩回丹田深处,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异动!
那是什么?仙宫?神庭?传说中那些高踞九霄、俯视众生的存在?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震撼中,一道清冷、高渺、如同寒泉击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仿佛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清晰无比:
“中州神都,巡狩九域。蝼蚁避让。”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滚落玉盘,蕴含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天生的高高在上。没有刻意贬低,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尔等,皆为蝼蚁。
随着这声音落下,那悬浮于九天之上的青铜神山(或者说,神都飞舟),底部那如同瀑布般垂落的巨大蓝色能量光流骤然变得更加明亮、狂暴!嗡鸣声陡然拔高,如同亿万只巨蜂同时振翅!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磅礴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降临!
“轰——!”
青泥镇上空,常年淤积不散的灰霾和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拍下,瞬间被彻底荡涤一空!露出了久违的、湛蓝得刺眼的天空!而那庞大的神都飞舟,在荡清寰宇之后,并未停留,它那巨大无比的青铜基座微微调整方向,尾部喷射出更加耀眼夺目的蓝色光焰,推动着这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朝着远方的天际,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的速度,轰然驶去!
它并未停留,甚至未曾真正“看”一眼脚下的青泥镇。它的目标,是远方那在湛蓝天空下、隐约可见的、连绵起伏如同巨龙脊背的苍茫群山轮廓。
飞舟远去,那焚天煮海般的金红光芒也随之收敛、消散。被强行撕开的湛蓝天幕,如同巨大的伤口,边缘的云层开始缓慢地、试探性地重新聚拢。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死胡同里一张张依旧惨白、呆滞、写满惊魂未定的脸。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刚才神山降临时的死寂更加深沉、更加压抑。
过了许久,才有人发出第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啜泣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瘫软在地的噗通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李屠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杀猪刀,手却抖得厉害,抓了几次都没抓住。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株焦黑的老槐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巨大恐惧。他供奉的“神树爷爷”,在那九天之上的神都飞舟面前,算个什么东西?连对方无意间荡开的一缕气息都承受不住!
刘寡妇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瘫软如泥,刚才那点巴结李屠夫、觊觎“仙缘”的小心思,被那浩荡天威碾得粉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自卑。
陈皮依旧背靠着老槐树,蜷缩在阴影里。他低着头,乱发遮住了脸,只有抱着破布包裹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神都飞舟的威严,那声“蝼蚁避让”的清冷女音,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地、永久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天”!这就是真正的“高”!这就是九域神州真正的模样!青泥镇,连对方无意间荡开的一缕尘埃都算不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渺小、屈辱、不甘和……难以言喻的渴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滋长!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一声几乎要冲口而出的、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抬起头,透过凌乱肮脏的额发缝隙,望向神都飞舟消失的方向,望向那远方的苍茫群山轮廓。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之前因痛苦和麻木而黯淡的光,此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彻底点燃!那火焰里,燃烧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对摆脱这蝼蚁命运的决绝,还有一种……在九天之上惊鸿一瞥时,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清冷孤高的身影!
那身影,属于那个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