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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版《兰苕》章节阅读

兰苕

作者:长明

字数:14291字

2025-08-23 10:08:27 完结

简介

备受书迷们喜爱的精品短篇小说,兰苕,由才华横溢的作者“长明”倾情打造。本书以沈行迟沈屿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14291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

兰苕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二章

5

沈行迟最终还是在那张和离书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我拿起和离书,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他的书房,他的院子,他的府邸。

在我上马车时,沈屿追到了门口,将我送他的那只香囊狠狠地掷到我的身上。

他朝我怒吼,“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以后也没有你这个娘亲!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娘亲!”

我看着滚落到雪地里的那只已经破旧的香囊,心口处隐隐的疼痛突然平复了。

抬头时,正午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风雪过后,总会有明媚的阳光。

离开沈府后,我回了老家苏州。

那里有父亲置办的一些产业,我也该回去清点一番。

我本就是商女,从小学的也是经商之道,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下贱的事。

要知道,一旦有天灾人祸,最派得上用场的,永远是真金白银。

兰晞就是我在回苏州的路上途经一个被洪水淹没的村庄时遇到的。

他衣衫褴褛,跪在两座没有墓碑的坟墓前。

我看他面黄肌瘦,为人母的柔软不由得升起些怜悯之心。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

他指着那两座坟包,“爹娘都死了,我只有一个人了。”

那个村子遭了洪灾,村子被洪水淹没,许多人也葬身在汹涌的洪水中。

小男孩的父母也在其中。

我替他安葬了他的父母,带走了他,为他取名兰晞。

开始时,兰晞沉默寡言,板正严肃,半点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不论我怎么哄他,他始终恭敬疏离,不肯喊我一声母亲。

那夜,下了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兰晞从梦中惊喜,蜷缩在角落里暗自哭泣。

我知狂风暴雨让兰晞失去父母失去家人,对小小的他而言,暴雨是一场无法治愈的噩梦。

我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急忙赶到他的房间去,将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晞儿别怕,有我在,有我在……”

慢慢地,兰晞停止了哭泣,只是紧紧地缩在我的怀里。

许久后,我以为他在我怀里睡着了时,他轻轻喊了一声,“母亲……”

从此以后,兰晞便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逐渐与我亲近起来。

兰晞是个极其乖巧聪慧的孩子,也极其尊重我这个母亲。

回到苏州半年,便有远亲想要夺走兰家家产,特意上门寻衅。

“兰苕啊,你是个和离过的妇人,抛头露面实在是有伤风化,倒不如将兰家产业交于我替你掌管,你也好趁着年岁不大,再寻摸个好人家嫁了去。”

“我夫人娘家那边有个外甥,虽家境贫寒了些,却也是个老实的,你多陪些嫁妆,我倒是能帮你说几句好话,毕竟,女人这一辈子,总是要依靠夫君的。”

不等我开口,兰晞就拿着棍子打在了那人面前,直直将那人逼出大门外。

他犹如一只龇牙的小狼,恨不得扯下对方的舌头,“再敢胡言乱语,我打断你的腿!”

自那以后,那些心怀鬼胎的远亲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上门说教。

而兰晞,第一次向我提出了要求,“母亲,我想读书。”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不禁有些好奇,“为何突然想要读书了?”

他正色道,“读书可以考科举,可以出人头地,可以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受人白目。”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明媚又坚定,“母亲,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高看你一眼!”

我突然想起了沈屿,想起了他对我的蔑视和不屑,想起了他嫌弃我商女的出身,想起了他说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心口处竟还是隐隐作痛。

我为兰晞请了苏州最好的夫子,兰晞也是懂事,每日早日读书,每晚秉烛夜读,似乎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泡在书籍里。

除了同我请安,他几乎没有任何读书以外的事情要做。

两年后,夫子告诉我兰晞学业进步飞快,他已然给不了兰晞更好的教导。

“公子天赋极好,若得良师,将来必成大器。”

那天,兰晞在屋里就这烛台看书,我就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他。

银竺问我,“姑娘,咱们是要回京了吗?”

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藏了一半在云层里,我轻轻点头。

三年了,也该回去了。

6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兰晞送到了最负盛名的云开书院。

可还没两日,兰晞便在书院里与人大打出手。

等我赶到时,他那张白净的脸蛋儿上已经有两条血痕,嘴角也带着淤青。

而另一个男孩,正趾高气昂的端坐在椅子上,除了衣裳皱了一些,却并未受伤。

我很是心疼,连忙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晞儿,告诉母亲,你为何不还手?”

哪怕兰晞身体不算强健,却也不至于被人打得无法还手。

兰晞抿了抿嘴,“母亲,他的父亲是侯爷……儿子不想给母亲惹麻烦……”

我正欲说话时,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袖,“娘亲……”

这道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我曾日日夜夜地听了六年。

可如今,也有三年未曾听过,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转身看去,那和沈行迟如出一辙的眉眼,除了沈屿,还能是谁呢?

我抿了抿嘴唇,轻轻扯回袖子,“这位小公子,你认错人了。”

沈屿迫不及待地抓紧了我的衣袖,双目通红,“不,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认错!你就是我的娘亲!”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屿却突然松开了我,飞快地跑向门口。

我听到他大声地喊着,“爹爹,娘亲回来了!”

我从未想过,和沈行迟再见的场景会是这样。

他牵着沈屿的手,站在大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他看上去比三年前要憔悴一些,也清瘦了一些,眉宇之间戾气更重。

这日子日光极好,阳光洒在他的肩上,他的脸却笼罩在阴影里。

他的声音,比三年前更低沉一些,“兰苕,你还晓得回来吗?”

语气里,是咬牙切齿的愤恨,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念。

我敛住心神,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将兰晞拉到身边,与沈行迟对峙着。

“沈侯爷,世子打伤我儿,你该给民妇一个交代?”

沈行迟牵着沈屿,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面前。

他看也没看兰晞一眼,只是沉声问我,“三年不见,你就只想同我说这个?”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沈屿的近况?”

我摇了摇头,“今日前来,便是为我儿兰晞做主的。”

“还请沈侯爷给民妇一个交代。”

沈行迟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总算低头看着我身边的兰晞。

他质问沈屿,“为何动手打人?”

沈屿似乎不服气,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兰晞,“他抢了我的娘亲!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

在沈屿的讲述和兰晞的补充下,我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兰晞上学时,特意佩戴了我为他亲手缝制的提神香囊,没想到被沈屿看到了,强行抢了去。

沈屿看着香囊上绣了兰花,里头装满了提神的药材,顿时红了眼眶。

他扯着兰晞的衣领,质问他香囊从何而来。

兰晞被人抢了东西,本就心中恼火,又被人揪着领子质问,更是怒火中烧,却还是忍着火气,“这是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还请你还我!”

听到母亲二字,沈屿更是不肯还了,他一把将兰晞推倒在地,“你胡说!”

“告诉我,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兰晞哪里肯理他?挣扎着要将香囊抢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时,香囊便被扯破了,里头的药材洒了一地。

写下彻底惹怒了兰晞,便要与沈屿动起手来,却被人拉住,“他父亲可是侯爷,你莫要惹他!”

兰晞向来懂事,也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便只能生生受了沈屿的打骂。

若不是夫子将二人分开,还不知他会被打成什么样呢。

7

听完前因后果后,沈行迟脸色越发难看,似乎比三年前更加凌厉。

他只是看了沈屿一眼,沈屿便如受惊的兔子颤了一下。

可沈屿依旧桀骜,不肯服软,“爹爹看我做甚?是兰晞不肯告诉我是谁给他做的香囊我才抢的,也是兰晞先动手要打我的!我没做错!”

沈行迟面色冷漠,将沈屿扯到我面前,“你娘亲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同兰晞道歉。”

我看向沈行迟,与他四目相对,我实在没想明白他这句话有多少含义。

沈屿猛地抬头看我,不似方才那般高傲,反而有些委屈。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哽咽着问我,“娘亲是要为了一个外人折辱自己的亲儿子吗?”

可是,他也曾亲口出言折辱自己的娘亲啊。

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在心口无法拔出来的钉子,早就让我的那颗对他的爱护之心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我心平气和地笑了笑,道,“小世子,我只是一个商女出身的贱户,哪里配做小世子的娘亲?”

沈屿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他瞪大了眼睛,嘴唇颤了颤,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一直在我身后沉默不语的兰晞拉住我的手,第一次用撒娇的语气喊我,“母亲,晞儿难受……我们回家去吧。”

他顶着一脸淤青和血痕看着我,倒真是可怜极了。

我知他的意思,无非是看我与沈家父子纠缠不清,却又无法脱身,便以小孩子的身份提出要求,让我得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怕他受尽委屈还未得到一句道歉。

我握紧了兰晞的手,轻轻点头,拉着他便要离开。

身后,传来沈屿急促的声音,“爹爹,娘亲要走了,你快点帮屿儿留住她!”

沈行迟站立在远处,没有回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的声音冷漠又刻薄,还带着些许讽刺之意,“连自己的娘亲都留不住,当真是无用。”

在我牵着兰晞上马车时,余光瞥见沈行迟回过了身,远远地看着我。

就像是三年前我离开那天一样。

他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沈屿跑出来将香囊掷在我的身上,大声喊着我不配做他的娘亲。

那时,我与沈行迟隔着距离遥遥相望,却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只知道,沈行迟早就不是曾经那个为我簪花的少年郎了。

沈屿也不再是曾经蜷缩在我怀里亲昵地喊我娘亲的那个孩子了。

我没有停下动作,毫不犹豫地让车夫驾车离开。

马车里,我为兰晞涂抹伤药。

他又恢复了往日不合年龄的沉稳,哪怕伤口疼痛,也只是微微皱眉。

我叹息一声,“痛就喊出来,小孩子不必如此老成。”

兰晞看向我,“他们便是母亲曾经的夫君和儿子吗?”

我将伤药递给银竺,微微点头。

本就不是秘密,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更是没必要隐瞒。

兰晞又问,“母亲不想和他们团聚吗?”

我依旧是点头。

兰晞若有所思,然后重重点头,“儿子明白了。”

8

我没想到,沈行迟会亲自登门。

在三日之后的傍晚,我方巡完铺子回到了兰园,便看到沈行迟如同青松般站在府门一侧。

落日的余晖似乎格外偏爱他,将他俊朗的五官衬得更加美好。

他的目光看向我,恍惚间,我似乎重新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的目光,平静而又深邃。

沈行迟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低声道,“沈屿病了,不肯吃药,哭喊着要见你。”

我顿住了脚步,抬眸看他,“病了就该去请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见我要走,沈行迟一把抓住我的手,他侧脸低眸看我,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兰苕,沈屿是你亲生儿子,你难道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一病不起吗……”

他的手又添了些力气,似乎怕我挣脱,“沈屿三岁那年发了高热,你守在他身边三天三夜不合眼,你明明将他视若性命……”

心中莫名地痛了一下。

是啊,那三天三夜,我一刻也不敢合眼,就连府中小厮随口说了一句中邪,我也记在心上,用自己的血请道士画了驱邪灵符,将沈屿的屋子贴得满满当当。

那时我有多爱这个孩子呢?

只要他能平安,便是要我的性命都可以。

可也是这个我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的孩子,将我伤得痛不欲生。

深吸一口气,我还是答应了去看望沈屿。

不论如何,他都是我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去往沈府的马车里,我与沈行迟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兰苕,我曾派人去找过你……我与柳青黎……”

“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头也不抬地打断他,“我也不想知道。”

沈行迟沉默片刻,有些失落,“兰苕,如今同我说说话你也不愿吗?”

可是沈行迟忘了,当初他也曾对我如此不耐烦。

开始时,他总是认真地听我说话,与我讨论那些不关紧要的琐碎事宜。

可后来,他渐渐地就开始不悦,哪怕我明明只说了两三句,他也皱着眉嫌我聒噪。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他的指责,“这些妇道人家的事情同我说有什么用?若你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还做什么侯府夫人?真是无用!”

“以后不要再说与我听,聒噪得很!”

我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沈侯爷,你我之间,无话可说。”

他还要开口,马车便停在了沈府门口。

我没有理会,径直下了车。

9

时隔三年。

我再次踏进了沈府。

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就连花园里我亲手种的兰花也依旧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我没有多看,而且往沈屿的住所走去。

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柳青黎。

我站在屋外,隔着窗口看着柳青黎端着汤药和蜜饯进了沈屿的屋,温声哄着他。

若是以前,沈屿一定是高兴极了,对柳青黎的话言听计从,就连她送来的蜜饯都比我做得要甜许多。

可现在,沈屿只是冷漠看着柳青黎,毫不留情地将汤药掀翻到柳青黎的身上,那一碟子蜜饯也滚落一地。

柳青黎花容失色,“屿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屿恶狠狠地瞪着她,本就病得红扑扑的脸蛋儿此刻更加滚烫。

“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坏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就是故意挑拨我和娘亲的关系,让我爹爹与娘亲和离,你才有机会做爹爹的正妻!”

“你也不是真心待我好,你只是利用我,那天你跟你丫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等我娘亲离开后,你嫁给爹爹要再生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到时候就陷害我想要谋害你的孩子让爹爹厌弃我,再给我下毒害死我!”

沈屿清楚地记得柳青黎当日的神色,没有往日半点温柔慈爱,像极了一个吃人的女鬼,阴森森的,“沈屿非我亲生,我又岂会真把他当做亲子疼爱?不过是我当上侯府主母的踏脚石罢了,一个贱籍商女的儿子,当时候死了也无伤大雅。”

或是想起那些事,沈屿越发生气,随手拿起一旁的摆件狠狠地砸到柳青黎的额头上,当场让她见了血。

他似乎依旧不解气,“我告诉你,我娘亲回来了,爹爹心里只有娘亲一个人,你永远不可能嫁给我爹爹!”

柳青黎狼狈地捂着额头匆忙离开,连站在院子一侧的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10

我看着柳青黎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内心无比的平静。

“沈行迟,你刻意安排这一出,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太了解沈行迟了。

看似巧合,却都是他精心安排。

沈行迟正欲解释,我却已经走进了沈屿的房间。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沈屿收起了方才凶狠的模样,瞬间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羔羊。

他朝我伸手,“娘亲,屿儿难受……”

我坐在他的床榻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

刚好,丫鬟端来新的汤药递给我,我喂给他喝。

他倒是乖巧,很快便将一碗汤药都喝完了,没有说一句太苦。

喝完药后,沈屿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娘亲能不能多陪陪屿儿?屿儿想念娘亲,不想和娘亲分开。”

我轻声道,“沈屿,没有人值得你用苦肉计,也没有人值得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怜悯。”

高热还未褪的脸颊更加殷红如血,沈屿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行迟,又心虚地看着我。

“娘亲,我……我只是想你……”

“娘亲,以前是屿儿不懂事让娘亲伤心了,屿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娘亲就原谅屿儿一次吧……”

我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沈屿,你我母子情已经断了,你不再是我的儿子,如今我只有兰晞一个儿子。”

不再看沈屿难过的表情,将自己的手从他滚烫的小手里抽离出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子。

我看着沈行迟,依旧平静,“沈行迟,我突然发现,你不仅不配为人夫,你甚至不配为人父。”

我实在没想到,他竟会给沈屿下药,以此来博得我的怜悯。

以前的沈行迟,如雪中红梅,傲雪而立,一身傲骨,断然不屑玩弄这样的手段。

可时间是最锋利的刻刀,可以将任何人都变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

沈行迟是什么时候变的,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可我不知,在我离开后,沈屿哭着跑到了门口,拉扯着沈行迟的手痛哭流涕,“爹爹,你明明说娘亲最疼我的,只要看到我病了就一定会心软原谅我的,可她怎么还是走了……”

“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沈行迟冷笑一声,“沈屿,她不要你了,你心心念念盼了三年的娘亲不要你了。”

“她已经有了别的儿子,凭什么还要你这个惹她伤心的儿子呢?”

沈屿怔住,连眼泪也停在了脸颊之上。

片刻后,露出了深深的恨意。

他转头看向他的父亲,挂满泪痕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凶狠,“我要杀了兰晞!只要没有他,我就是娘亲唯一的儿子!”

11

传来兰晞坠崖的消息时,我正在为他整理书房,刚好失手打烂了一只琉璃花樽。

银竺慌忙地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姑娘,不好了,少爷他……他坠崖了……”

我盯着一地的碎瓷片,差点惊得跌落在地上。

银竺连忙扶着我,“奴婢已经派人去崖底寻了,姑娘也别太担心。”

等我赶到那处山崖时,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夫子见到我,满脸的愧疚之色,“兰夫人,是老朽没能看顾好兰少爷……”

我看了一眼藏在沈行迟身后的沈屿一眼,心中莫名地不安。

我询问夫子,“恳请夫子告诉我事情经过。”

夫子看了一眼沈行迟,并未多言,而且唤来了另一个学生。

那学生正是当日兰晞与沈屿打架时,劝阻兰晞的孩子。

他咬了咬嘴唇,又看了一眼沈屿,才小心翼翼地同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沈屿将兰晞喊了出去,往这个方向来了……”

“对夫子带着我跟过来时,就……就只看到沈屿,不见兰晞身影了……”

说完,他便躲在了夫子身后。

夫子叹息一声,将一个香囊交予我,“这应该是兰晞之物吧,是老朽在崖边捡到的……”

接过香囊一看,我双腿发软,若不是银竺搀扶,我只怕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这是那日兰晞的香囊被沈屿扯坏后,我连夜重新为兰晞缝制的,依旧用了提神醒脑的药材,还在香囊的兰花下绣了一个小小的晞字。

银竺安抚我,“姑娘,这山崖并不险峻,崖底是一处湖泊,少爷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我松开银竺,走到沈行迟面前,从他身后把沈屿扯到自己面前。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低声询问他,“沈屿,你告诉我,是你带兰晞到这里来的吗?”

沈屿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可从他心虚闪躲的眼神中,我便得知了答案。

我又问,“你为何带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为何会掉下去?”

沈屿依旧不回我,甚至不敢看我。

想到兰晞生死未卜,压在心里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捏着他的肩膀,哭喊着,“沈屿,你说话!”

我从未如此失态,就算在亲眼目睹沈行迟父子无柳青黎亲密无间宛若一家三口时,我也只是安静地转身离开。

就算是沈屿大喊让我再也不要回去时,我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原以为,我的一颗心早就被伤得体无完肤,掀不起半分波澜了,

可这一刻,我竟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怨恨。

沈屿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

他挣脱我的束缚,紧抿双唇。双目渐渐变得赤红,阴鸷的目光渗着寒意,“是我带他来的!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你是我的娘亲,凭什么对他好?他一个孤儿,敢同我抢娘亲,他就该死!”

沈屿浑身的戾气散开,“只要他死了,你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了,你就会回到我和爹爹身边!”

“所以,兰晞必须死!”

“啪”的一声,我狠狠地打了沈屿一巴掌。

我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眼底只有无尽的失望,“沈屿,我后悔生下了你。”

14

兰晞是在崖底的湖泊里被救的,身上有许多伤口。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昏迷了两天两夜。

他醒来时,我正守在他的床边,为他的伤口涂药。

他看着我,虚弱地开口,“母亲……对不起,儿子让你担心了……”

兰晞一向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母亲的确担心,可这并不是你的错,晞儿不必同母亲道歉。”

兰晞抿着唇,直直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明知沈屿不怀好意,为何还要同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兰晞皱了皱眉,“沈屿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便要让侯府封了母亲的铺子让母亲再也不能在京中行商,母亲打理生意本就辛苦,儿子不想让母亲再添烦恼。”

“我原以为沈屿只是想打我一顿泄愤,没想到他会推我下山崖……”

我叹了口气。

到底是年幼,低估了人性的恶。

不只是兰晞低估了,就连我也没想到沈屿会被教养成这样胡作非为的性子。

可细细想来也并不奇怪,毕竟在五岁时,他便已有高低贵贱之分,连我这个生母都因出身受到他的嫌恶,平民百姓的性命,对于尊贵的侯府世子来说,低贱如蝼蚁。

我帮兰晞掖了掖被子,柔声道,“晞儿好好休养,待身体康复,再去书院读书,夫子说,你天赋很好,是个读书的料子,可莫要辜负夫子的赞赏。”

兰晞微微点头,目光如同繁星明亮,“儿子最不能辜负的,是母亲的恩情。”

12

沈行迟来时,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带着贵重的礼品,说是来登门致歉。

我没让他进门,隔着门槛与他对话。

沈行迟难得有了愧疚的神色,“兰苕,我已经教训过沈屿了,如今他还跪在沈家祠堂里,云开书院也将他开除,你能不能原谅他……”

“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并未看他。

沈行迟僵住,难过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许久才开口。

“兰苕,这些年你未曾再嫁,你还肯再回到京城来,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还有我吗?我三年未娶,同样是因为心中仍旧爱你……”

“我知道你在生我们的气,等你气消了就会回到我和沈屿的身边……他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啊!”

“至于那个兰晞,你若是看重他,我们便收作养子,有侯府做靠山,他以后的仕途也会更顺遂一些……”

沈行迟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兰苕,曾经种种我们都忘了吧,以后我再不会让你伤心。”

“兰苕,回到我的身边,一家团聚,好吗?”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恍惚间竟看到了十年前的沈行迟。

那时,他目光灼灼,我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对我的真心。

可现在,他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了,我却不会再因此而心动了。

我面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摇头,“不好。”

“沈行迟,我们早已和离,你我之间,缘分已断。”

“至于沈屿……他是你沈行迟的儿子,却不再是我兰苕的儿子。”

“我们……不是一家人。”

沈行迟手中的礼盒落在了地上,他声音变得嘶哑,高高在上的侯爷此刻却如同易碎的瓷器。

“所以,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我轻声叹气,“我从不想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我的未来还有大好时光,我会往前看,希望你也是。”

沈行迟眼眶变红,他倔强地将头抬起,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他骨子里是高傲的,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人前落泪。

我平静开口,“沈行迟,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若是在大街上相遇,我希望我们都能背道而行,不再回头。”

13

听闻那夜下了大雨。

沈侯爷在沈府中的兰花花圃旁站了一夜,被雨水淋透。

而侯府世子却在一商户门口跪了一夜,同样浑身湿透。

我坐在屋内,喂兰晞喝药,隐约听到雨声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我并没多问。

喝完药,兰晞忍不住开口,“这么大的雨,母亲当真不去看看他吗?”

我将平安符放进兰晞的香囊里,“母亲现在只在意晞儿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

兰晞抿了抿嘴,还是问我,“母亲难过吗?”

我只是笑了笑,“兰晞,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尤其是辜负二字,最是沉重,无法挽回。”

我从不质疑沈行迟曾经对我的真心,也不怀疑沈屿如今对我回到他身边的渴望。

可是,真心瞬息万变,渴望也无法挽回。

兰晞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自那夜以后,我便再没见过沈行迟个沈屿了。

云开书院是京城里最好的书院,对学生的品行要求很高,沈屿年纪轻轻便做出伤人之举,书院自然是不会留他。

沈行迟再三向夫子求情无果,只能为沈屿另谋出路。

我不知有没有我那番话的原因,沈行迟带着沈屿去了城外的一所书院就读,连带着整个沈府,都搬到了郊外。

于是,整个京城大街,我便是再也没有遇见沈家父子二人。

14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眼,已是十年光阴。

兰晞数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高中榜眼。

他进宫受封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我的面前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儿子高中,没有辜负母亲这十几年的教导和培养,儿子拜谢母亲恩情。”

我含泪点头,扶起兰晞,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尘。

“晞儿高中,朝廷安排在何处任职啊?”

兰晞笑了起来,“苏州。”

回苏州的路上,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远,渐渐地,便看不清了。

其实,京城于我而言,伤心更多,我对此并未有留恋。

如今能回到苏州安享晚年,我心欢喜。

番外:沈行迟

自从与兰苕和离后,沈行迟无数次在半夜醒来。

床榻一侧的空旷,让他莫名地觉得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可一想到兰苕,沈行迟便有些恼怒。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被其他世家子嘲讽娶了一个商户之女。

曾经的爱情与恩情,早就在一次次的嘲笑中消磨殆尽了。

沈行迟开始逐渐厌恶兰苕,开始嫌弃她出身卑微。

直到远房表妹柳青黎的出现,她的温婉贤淑,她的端庄大方,她的博学才情,更是让沈行迟看不上兰苕的市井铜臭之气。

他总是拿柳青黎同兰苕做对比,越是对比,便越觉得柳青黎好过兰苕一万倍。

直到沈屿拉着柳青黎的手,又拉着他的手,说,“爹爹,柳姨教屿儿写字,还教屿儿念诗,不像娘亲,只会让我学什么算盘!”

“要是柳姨是屿儿的娘亲就好了,屿儿便不会被他们嘲笑了……”

猛然间,沈行迟看着亲昵的沈屿与柳青黎,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是啊,如果柳青黎是自己的夫人就好了,自己便也不会被其他世家子嘲笑了。

于是,沈行迟开始向柳青黎靠近……

原本沈行迟以为,兰苕主动提出和离他会很高兴,也会很快迎娶柳青黎。

可是兰苕离开后,他才发现他并不想娶柳青黎。

哪怕柳青黎主动提出,他也以方才和离,免得落人口实为由将婚事往后推。

这一推,就是大半年。

半年后的某一天,应酬完回家的沈行迟只觉得头疼得很,躺在床上喊着兰苕的名字,可许久,也没有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小厮赶来,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侯爷,夫人……兰夫人已经离开了……若是侯爷有什么事,便同小的说……”

酒意猛然清醒,沈行迟摆了摆手,让小厮退下了。

时隔大半年,沈行迟才突然意识到兰苕是真的离开了。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坐在院子里看着许久不曾打理,逐渐枯萎的兰花花圃,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

天将将亮,沈行迟便去了兰园。

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紧闭的大门。

沈行迟这时才知,原来兰苕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自己和儿子。

他原以为,只要沈屿还在沈府,兰苕便舍不得离开,总会哭着喊着也要回到沈屿身边。

可如今看来,她不要他了,也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沈行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沈府,正好撞上哭得伤心的沈屿。

沈屿第一次哭着要娘,“爹爹,我要娘亲,我想娘亲了……”

沈行迟不厌其烦,皱着眉看他,“当初不是你说你不喜欢你娘亲,想要柳青黎给你做娘亲的,所以她现在也不要你了,她走了。”

沈屿怔住,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在沈屿断断续续的哭声和言语间,沈行迟得知了他哭的原因。

原来,柳青黎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虚伪女人,她压根儿不疼爱沈屿,她只是看中了侯府的爵位罢了。

柳青黎对沈屿也好,对她沈行迟也好,虚情多过真心。

沈行迟开始后悔了。

后悔为了一个虚伪的女人抛弃了对他一片真心的兰苕。

他派人去了兰苕的老家苏州,得知她在那里又有了一个养子,十分疼爱。

沈行迟突然就放心了。

他觉得,兰苕对沈屿的思念让他不得不将母子之情寄托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在兰苕心里,沈屿永远是最重要的,只要沈屿在,她迟早会回来的。

只是沈行迟没想到,这迟早,便是三年。

而他自以为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的兰苕,这一次却是下定决心要与他分道扬镳。

她说,缘分已断。

她说,希望我们都能背道而驰,不再回头。

这一刻,沈行迟突然明白,当一个人不再爱你时,世间任何,都无法束缚她要离开的决心。

从此以后,他与她,山高水远,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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