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声的警报
“静默”药剂带来的虚假平静，如同脆弱的冰层，在高途体内缓缓蔓延，暂时封冻了所有躁动的Omega本能和生理不适。他靠在公寓冰冷的沙发上，感受着那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安宁，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精密却空洞的躯壳。
监控屏幕上，沈文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电梯间。三十六层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走廊尽头那个摄像头，依旧忠实地传输着空无一人的画面。
高途的手指无意识地从屏幕上滑落，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回神。
沈文琅最后那个凝视他空位的眼神，以及那个略显烦躁的摇头动作，像两个模糊的符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却无法解读出确切的含义。是疑惑？是不满？还是……一丝连当事人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挂念？
他不敢深想。任何对沈文琅的妄加揣测，最终带来的可能都是更深的失望和痛苦。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这一次，“静默”似乎也无法完全压制。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和禁药本身的霸道效力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酸软和空虚。
他必须休息。
高途挣扎着起身，草草洗漱，将自己摔进冰冷的床铺。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明天可能面临的更多质疑和审视，意识便迅速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他，一会儿是沈文琅冰冷厌恶的眼神，一会儿是碎裂的手机和女人凄厉的哭诉，一会儿又是自己身份暴露后周围人惊骇鄙夷的目光……最后，所有的画面都破碎开来，只剩下那股冷冽的焚香鸢尾花气息，无处不在，无处可逃，既让他心悸，又让他可悲地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心。
他是被闹钟尖锐的铃声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清晨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带来一种不真切的朦胧感。高途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和头晕，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撑着仿佛灌了铅的身体坐起身，第一时间抬手摸了摸后颈。
抑制贴依旧牢牢地贴附着，但下面的皮肤灼热感和刺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被掏空般的麻木。这是“静默”起效的标志，也是它可怕的后遗症——在压制信息素的同时，也在缓慢地侵蚀着使用者的生命力。
他不敢耽搁，迅速起身。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阴影，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冷静克制。他熟练地为自己换上新的抑制贴，穿上那身象征着“高秘书”身份的、一丝不苟的西装，将那个脆弱不安的“高途”彻底锁回灵魂深处。
早晨的交通有些拥堵。高途抵达HS大厦时，比平时晚了五分钟。这在他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层，高途的心跳似乎就加快一分。昨晚沈文琅的怀疑，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他心头。
三十六层到了。
电梯门滑开，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秘书处的同事已经到了几位，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看到高途进来，他们的交谈声瞬间停止，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和……同情？
高途的心猛地一沉。
“高秘书，早。”一位平时关系还算融洽的Beta女同事低声打了个招呼，眼神却有些闪烁。
“早。”高途维持着镇定，走向自己的工位，“发生什么事了吗？”
另一位同事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高秘书，您还不知道吗？今天一早，沈总下发了一份临时通知，要求总裁办及核心研发部门所有员工，今天上午分批进行一次……额外的信息素水平抽检和健康问询。”
高途的脚步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额外的……信息素水平抽检？
沈文琅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他果然没有相信所谓的“错觉”！他甚至等不到一周后的常规体检，直接就启动了临时突击检查！
“说是为了确保员工健康和工作环境的……‘纯净度’。”那位同事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抱怨，“这也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沈总亲自下的命令，医务室那边都紧急调动起来了……”另一位同事小声附和。
高途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耳鸣声尖锐地响起。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绝望。
沈文琅这是要……瓮中捉鳖。
而他，就是那个即将无处可逃的“鳖”。
“高秘书？你没事吧？你脸色好白。”同事关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高途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没、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通知具体怎么说的？有名单和时间安排吗？”
他必须立刻知道细节，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周旋的时间。
“有的，邮件刚发不久。”同事指了指电脑，“第一批好像是九点半开始，从研发部那边开始抽人。我们秘书处……好像安排在十一点左右。”
十一点。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高途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手指冰凉甚至有些颤抖地打开电脑，点开内部邮件系统。果然，一封来自总裁办公室、标注着最高优先级的邮件赫然在列。
邮件措辞官方而冷硬，强调此次抽检是为了“应对近期可能存在的环境信息素干扰，保障全体员工尤其是敏感体质员工的健康与工作效率”，要求所有相关人员无条件配合。后面附带着详细的时间安排和注意事项。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信息素水平检测”那几个字上。
普通的健康问询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但信息素水平检测……这是专门针对第二性别的精密生理检测！即使有“静默”的压制，能否完全骗过最新的检测设备？他毫无把握！
一旦检测结果出现任何异常，哪怕只是微小的波动，以沈文琅的多疑和谨慎，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该怎么办？
请假逃离？只会显得更加可疑，等于不打自招。 硬着头皮上？风险巨大，九死一生。
就在高途心乱如麻、几乎要被恐慌淹没之际，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如同催命符，吓得他浑身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听筒，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您好，首席秘书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了沈文琅冷冽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高途，进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