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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六章 夜阑低语

夜晚的HS大厦,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吞吐着冰冷的空气。三十六层,只剩下总裁办公室和秘书处还亮着灯,在漆黑的城市天幕下,如同孤岛上的两盏灯塔,彼此隔绝,又遥相呼应。

高途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缓缓下降,冰冷的金属壁面映出他苍白而紧绷的脸。沈文琅最后那句关于“异常Omega信息素”和“诱导剂”的问话,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刺,扎进他最敏感的神经。

他几乎能感觉到沈文琅那审视的目光还黏在背上,带着Alpha天生的、对异常气息的敏锐直觉,以及那份毫不留情的怀疑。

“叮——”

一楼到了。电梯门滑开,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保安值班处亮着一点微光。夜班保安看到高途,礼貌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位总裁首席秘书的晚归早已习以为常。

高途快步穿过空旷的大厅,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踏入深夜的寒风中。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高度紧张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他走到路边,想拦一辆出租车,却发现这个时间段车流稀少。他拿出手机,正准备叫车,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让他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路灯杆。

后颈的抑制贴像是烧红的烙铁,灼热感和刺痒感比之前更加剧烈。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吞下去的强效抑制剂似乎在和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对抗,引发了强烈的副作用。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灯杆上,闭上眼,艰难地调整着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用尽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不适和强烈的虚弱感。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抑制剂副作用那么简单。沈文琅今天异常浓烈且不稳定的信息素,像是一把钥匙,无意中撬动了他封闭已久的Omega本能,引发了连锁反应。他的身体正在抗议,正在试图挣脱那层化学枷锁,回应那强大Alpha无意识的召唤。

这太危险了。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司机老陈敦厚沉稳的脸。老陈是专门为总裁办高层服务的资深司机。

“高秘书?这么晚了还没回去?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老陈关切地问道,“快上车,我送您回去。”

高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客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温暖的车厢和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麻烦您了,陈师傅。”他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虚弱。

“应该的。”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我看您晚上没下来,就多等了一会儿。沈总也还在上面吧?你们真是辛苦。”

高途含糊地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不想多言。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寂静的夜路上,窗外的流光溢彩模糊成一片。

他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沈文琅的怀疑,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沈文琅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疑点。他所谓的“错觉”,很可能只是暂时按捺不动。后续他会怎么做?加强公司内部的信息素监控?安排突击体检?还是……更隐秘的调查?

无论哪种,对高途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十年了。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他严格控制着自己的生活节奏,提前计算好每一次易感期,使用最强效的抑制剂和抑制贴,甚至刻意模仿Beta的行为模式和信息素水平(或者说,缺乏信息素)。他躲过了无数次常规检查和无意中的试探。

可就在今天,一切似乎都变得岌岌可危。

只因为沈文琅信息素一次不同寻常的波动。

这简直……荒谬得可笑,又悲哀得令人心酸。

车子停在了高途租住的公寓楼下。这是一个中档小区,环境整洁,安保严格,但远谈不上奢华。以他的收入本可以住得更好,但他选择了这里——足够安全私密,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谢谢您,陈师傅。”高途道谢下车。

“高秘书,您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送您上去?”老陈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谢谢,我没事。”高途勉强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公寓大堂。

回到那个冰冷寂静、几乎没有任何个人气息的公寓,高途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和不适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踢掉鞋子,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就踉跄着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冷的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洗手台上。

镜子里的人,眼神涣散,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显得脆弱而无助。这根本不是那个在HS大厦里冷静干练、无懈可击的高秘书。

他颤抖着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后颈的抑制贴。灼热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了手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天的情况已经敲响了警钟。他的身体对现有抑制剂的耐受性似乎达到了一个极限,而对沈文琅信息素的反应却变得越来越敏感和不可控。

他必须采取更强力的措施。

他走到客厅,从一个上锁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个微型冷鲜盒。打开,里面是几支封装好的、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药剂和配套的注射器。

这是黑市上流通的、药效最强也最危险的Omega抑制剂,代号“静默”。据说能彻底压制信息素波动,甚至模拟出Beta的生理状态,但副作用极大,对身体的伤害是永久性的,且长期使用有极高的成瘾和失控风险。

他一直备着,却从未轻易使用。这是最后的底牌,是绝望时的选择。

而现在,他似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那冰冷的药剂和针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但想到沈文琅那双怀疑的眼睛,想到可能暴露后万劫不复的后果,那点挣扎很快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他熟练地取出药剂,安装好注射器,消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上臂血管。

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体内,带来一阵短暂的、仿佛血液都被冻结的寒意。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席卷他的身体,强行镇压下所有躁动不安的Omega本能,连同那些不适和虚弱感也一并抹去。

效果立竿见影,却也霸道无比。

他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身体重新变得“平静”,变得“可控”,变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但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空虚感也随之蔓延开来。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夜晚。

那是他入职HS总裁秘书处第三个月的时候。

他已经勉强适应了沈文琅超高标准的工作要求和极度挑剔苛刻的性格。他像一颗被精准打磨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入HS这台庞大机器的高速运转中,不敢有丝毫差错。

那天晚上,同样加班到很晚。秘书处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在整理第二天一场重要国际会议的资料。沈文琅则在办公室里和一个海外客户进行视频会议。

突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是沈文琅压抑着极度愤怒的、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即使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

高途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提起。他从未听过沈文琅如此失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沈总?您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应。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然后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沈文琅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出的焚香鸢尾花信息素不再是平时的冷冽高贵,而是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高途瞬间腿软。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火,甚至……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被背叛后的痛楚?

“滚开!”沈文琅的声音沙哑而危险,盯着高途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高途被他前所未有的骇人气势震慑得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问:“沈总,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

“我说滚开!听不懂吗?”沈文琅低吼道,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来,甚至渗出了血丝。

高途的心揪紧了,又是害怕又是担心。他看到他电脑屏幕上视频会议已经中断,桌面上的一片狼藉显示刚才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就在这时,沈文琅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摁掉,但对方似乎不死心,又打了过来。

沈文琅烦躁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厌恶。他接通电话,甚至没有放到耳边,就直接按了免提,将手机狠狠扔在桌上。

一个娇柔甜腻、带着哭腔的Omega女声立刻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文琅……文琅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想让你标记我……那个诱导剂我只是用了很少一点……我只是想让我们更靠近……”

诱导剂?!

高途的心脏猛地一缩。

电话那头的女人还在哭诉:“……我知道你讨厌Omega的信息素,所以我才会……可是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文琅,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沈沈两家是世交,伯母也很喜欢我的……”

“说完了?”沈文琅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带着一种极致的厌恶和鄙夷,“利用信息素诱导剂,试图在商业谈判中影响我的判断,甚至妄想永久标记?林薇,你的愚蠢和卑劣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是的!文琅,我是真的爱你……”

“爱?”沈文琅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讽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玷污我的信息素,污染我的空间,试图绑架我的意志?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令人作呕。”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电话那头女人的心。

高途站在门口,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感到一阵阵发冷。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沈文琅对Omega信息素、对诱导剂、对任何试图用性别本能来影响他的行为,有多么深恶痛绝。

“从今天起,HS集团旗下所有产业,终止与林氏企业的一切合作。”沈文琅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另外,我会保留追究你使用违禁诱导剂的法律责任。现在,滚出我的视线,永远别再出现。”

说完,他根本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拿起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昂贵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屏幕碎片溅了一地。那娇柔的哭诉声也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文琅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暴戾的焚香信息素。

高途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文琅背对着他,肩膀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毁灭欲望。过了好久,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骇人,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似乎稍微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彻底的冷漠。

他的目光落在高途苍白的脸上,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写满了惊惧和担忧的眼睛上。

“很害怕?”沈文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不知道是在嘲弄高途,还是嘲弄自己。

高途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沈文琅一步步走近他,那强大的、带着负面情绪的信息素压得高途几乎喘不过气,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强行克制住了。

沈文琅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他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捏住了高途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高途的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变得冰凉。他不知道沈文琅想做什么。

“Beta也好。”沈文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才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至少干净,省心,不会用那种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和愚蠢的感情来制造麻烦。”

他的指尖用力,在高途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记住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他松开手,语气重新变得冷硬而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这就是Omega。脆弱,愚蠢,情绪化,为了可悲的欲望可以不择手段,是效率和安全最大的隐患。”

他转身,走回一片狼藉的办公桌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把这里收拾干净。”他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所有她碰过的东西,全部换掉。空气彻底净化三遍。明天早上,我不想在这里闻到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是,沈总。”高途低声应道,声音还有些发颤。

那一晚,他默默地收拾了所有的碎片,更换了所有被那个Omega碰过的物品——茶杯,椅子,甚至门口的地毯。他守着空气净化器工作了整整三遍,直到办公室里再也闻不到一丝一毫那甜腻的花香和诱导剂残留,只剩下沈文琅那冷冽的焚香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死寂的空洞。

从那以后,沈文琅对Omega的厌恶和警惕,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高途,也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怕后果,以及沈文琅那句“Beta也好,至少干净”背后,是多么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冷漠。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沙发扶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高途从回忆中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哭了。

他抬手擦掉眼泪,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干净?省心? 他这样一个靠着危险禁药伪装性别、怀着不可告人秘密潜伏在沈文琅身边整整十年的Omega,何尝不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不干净”和“麻烦”?

如果沈文琅知道真相,恐怕会比对待那个林家小姐更加厌恶和冷酷吧。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静默”药剂在体内带来的、虚假的平静。身体的不适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心里的空洞和寒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HS内部的安全监控app(他的权限可以看到公共区域的监控画面),找到了三十六楼总裁办公室门口的摄像头视角。

画面中,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门缝下透出灯光。

沈文琅……还没有走。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是因为下午那个不愉快的会议,还是因为……别的?

高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电子设备,感受到远处那个男人的存在。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里,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沈文琅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目光似乎……投向高途空着的工位方向。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钟。灯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高途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也随之屏住。

他……在看什么?

下一秒,沈文琅似乎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不必要的念头,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电梯间,身影消失在了监控范围之外。

高途盯着瞬间空无一人的监控画面,久久没有动弹。

沈文琅最后那个摇头的动作,和他站在门口凝视自己空位的画面,像两个无声的谜题,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投下了两颗更沉重、更令人不安的石子。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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