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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建平元年冬的第八天,天还没亮,刘钦就醒了。窗外的寒雾透着点微光,后寝里静悄悄的,樊氏和婴儿还在睡着,婴儿的小呼吸均匀,像溪水里的气泡,轻轻的。刘钦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那件藏青色曲裾深衣,又从案上拿起黄石翁赠的麻纸,折好放进怀里,才往门外走。

门房老周已经起了,正在灶房烧热水。见刘钦出来,忙道:“令君,您要去哪?早饭快好了。” 刘钦摇摇头:“我去后溪畔看看禾田,早饭不用等我。” 说罢,便往后院走。官舍的后院不大,用竹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几株蔬菜,冬天都枯了,只剩下三株粟禾,立在篱笆边,像三个沉默的哨兵。

刚走出后院门,就看见仆役阿福蹲在篱笆旁。阿福是刘钦从南阳带来的,十六岁,父母早亡,刘钦见他可怜,便收留在身边做些杂活。他穿件浅灰色短褐,冻得鼻尖发红,手里拿着个陶碗,碗里装着些碎粟米,正往禾苗根部撒。

“阿福,你在做什么?” 刘钦走过去,轻声问。阿福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刘钦,忙站起身:“令君,俺听春桃说,夫人种的这几株禾苗冬天都没枯,想着撒点粟米,让它们开春长得好点。” 他的声音带着点南阳乡下的口音,憨厚又实在。

刘钦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走到粟禾前。这三株粟禾是樊氏开春时随手种的,当时只是觉得院里空着可惜,没想到冬天枯了秆,却还立着。禾秆有成年人的手腕粗,泛着浅褐色,上面还留着点夏日的虫蛀痕迹,却透着股韧劲,不像寻常禾苗那样一折就断。

“令君,您看这禾苗做啥?” 阿福凑过来,挠了挠头。他跟着刘钦快两年了,知道自家令君是个心思细的人,却不明白这几株枯禾有什么好看的。刘钦没说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最左边那株禾的穗子 —— 本以为是枯瘪的,触到却觉沉甸甸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地剥开禾穗的苞叶,里面竟真的有粟粒!不是枯瘪发黑的,而是饱满圆润的,泛着金黄的光泽,像小颗的金子,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刘钦的心跳突然快了些,又剥开中间那株禾的穗子 —— 同样是饱满的粟粒,排列得整整齐齐。他又去剥最右边那株,指尖刚碰到苞叶,就觉一股温气传过来,和那日赤光、黄石翁的气脉一样,软软的,却很有力量。

“阿福,你来看。” 刘钦把禾穗递过去,声音都有些发颤。阿福接过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乖乖!冬天的禾穗怎么会有粒?还这么饱满!俺娘说,九是数之极,是吉兆啊!” 他一边说,一边数粟粒,“一、二、三…… 九!正好九粒!每穗都是九粒!”

刘钦的心彻底定了。东汉时民间信 “数兆”,九为阳数之极,象征尊贵 ——《周易》里就有 “九五至尊” 的说法。他望着手里的禾穗,忽然想起 “秀” 字的写法:“秀” 从禾,从乃,像禾苗吐穗的样子。九粒粟米,九穗禾苗,“九” 与 “禾” 合起来,不就是 “秀” 字?再加上黄石翁的 “溪隐待时”,这孩子的名字,不就是 “刘秀” 吗?

“令君,这粟粒能种不?” 阿福捧着禾穗,小心翼翼地问。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冬天结粒的禾苗,想着要是能种,明年就能多收些粟米。刘钦摇摇头,把粟粒放回苞叶里,轻轻抚平:“这不是用来种的,是用来记的。”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个 “秀” 字 —— 东汉的隶书,笔画规整,“禾” 旁的撇捺像禾叶,“乃” 字像禾根扎在土里,在雪地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着后溪的水汽,吹得禾穗轻轻晃动。穗尖突然泛出淡淡的金光!不是阳光反射的光,而是从粟粒里透出来的,像那日的赤光,却更柔和,一圈圈扩散开来,把三株禾苗都裹住了。刘钦眯起眼,看见金光中似乎有气脉在流转,顺着禾秆往下走,钻进土里,又从土里钻出来,和后溪的溪水连在一起 —— 溪水虽结着薄冰,却能看见冰下的水流,气脉顺着水流绕了个圈,又回到穗尖,形成一个淡淡的光环。

“原来如此……” 刘钦恍然大悟。黄石翁不仅点了名字,还在告诉他:这孩子的命,和 “禾”(秀)、“溪” 紧紧连在一起。禾苗要经历寒冬才能抽穗,孩子也要经历磨砺才能成才;溪水要隐忍流淌才能汇入大河,孩子也要学会隐忍才能 “秀” 于天下。这 “溪隐待时”,不仅是对孩子的期许,也是对他这个父亲的提醒。

阿福还在盯着禾穗的金光,嘴巴张得老大,喃喃道:“真邪门,这禾苗莫不是成精了?” 刘钦笑了笑,没解释。他知道,这不是成精,是黄石翁的指引,是气脉的显现,是这孩子命定的不凡。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望向篱笆外的后溪 —— 溪水结着薄冰,冰面上映着晨光,像一面镜子,照得人心里透亮。

“阿福,我们回去吧。” 刘钦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就看见樊氏站在廊下,怀里抱着婴儿。樊氏穿件素色曲裾,外面罩着件厚葛布披风,用帏帽遮着风,帏帽的纱帘轻轻晃动,露出她苍白却温柔的脸。“夫君,找到答案了?” 樊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

刘钦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小家伙还在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他低头,在婴儿耳边轻声念了句 “刘秀”,没想到婴儿竟似有感应,小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找到了,” 刘钦抬头望着樊氏,眼里满是温柔,“就叫刘秀。”

樊氏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秀,秀美,也像禾苗般有生机,好名字。” 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蛋,又望向院外的禾苗,“这孩子能有这名字,也是托了这禾苗的福。” 刘钦点点头,心里忽然想起南阳族老的话:“近水泽,得吉兆。” 这溪,这禾,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

篱笆旁的老槐树下,忽然有一道影子晃了晃。刘钦看过去,是黄石翁的青衫一角,杖头的 “溪” 字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没等他细看,影子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阵风吹过,带着点槐叶的清香。刘钦知道,黄石翁是在确认他是否悟透了指引,此刻见他定了名字,便放心离开了。

他抱着刘秀,往後溪走去。溪水的冰面很滑,刘钦走得很慢,生怕摔着孩子。走到溪边,他蹲下身,把婴儿的小手轻轻放在冰面上 —— 冰下的水流声隐约可闻,婴儿的小手动了动,像是在感受溪水的温度。“秀儿,” 刘钦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点郑重,“往后,这溪水,就是你的根。你要像它一样,柔韧、隐忍,待时机成熟,再奔流入海,护佑一方百姓。”

冰下的溪水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晨光渐渐升高,照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也照在刘秀的小脸上,暖融融的。刘钦抱着孩子,站在溪边,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 从给儿子取名 “秀” 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他的家庭,还有这乱世里大汉的未来,都有了新的方向。

远处的巷子里,传来货郎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带着点烟火气。刘钦知道,这平凡的日子里,藏着不凡的希望;这小小的溪畔,孕育着未来的传奇。而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这命定的传承与使命),一切变得有意义” 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堂前的铜铃又响了,风里带着禾苗的清香,像是在为这个新名字,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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