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建平四年的春天,济阳的后溪畔一片生机 —— 柳树发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垂在水面上,随风轻轻摆动;溪边的野花也开了,红的、黄的、紫的,点缀在青草间,像撒了把彩色的珠子。刘秀已经三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亮,像溪水里的月亮,透着股机灵劲儿。
这三年里,刘钦依旧是济阳令,为官清廉,深得乡邻爱戴。樊氏的身体也渐渐好了,除了操持家务,还亲自教刘秀识字 —— 东汉时虽有官学,但官吏家的孩童多是先由母亲启蒙,再送入学堂。刘秀的天赋很高,三岁就能认出几百个字,还能背诵简单的《诗经》篇章,比同龄的孩子聪慧不少。
每日清晨,只要天气好,刘钦都会带着刘秀去后溪畔。有时是坐在青石上教他读竹简,有时是牵着他的小手在溪边散步,有时则让他自己在溪边玩耍。刘秀似乎格外喜欢溪水,每次到了溪边,都显得格外兴奋,小嘴里不停地问这问那:“爹,溪水要流到哪里去呀?”“爹,为什么柳树的枝条会垂到水里呀?”“爹,水里的小鱼会睡觉吗?”
刘钦总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用的都是浅显易懂的话,还会结合溪水的景象,教他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刘秀问 “溪水要流到哪里去”,刘钦就会指着溪水的下游说:“溪水要流到大河里,再流到大海里。就像人一样,要多学本事,才能走得更远,做更大的事。” 刘秀似懂非懂,却会认真地点点头,小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日清晨,刘钦又带着刘秀来到溪畔。他把一块铺着葛布的垫子放在青石上,让刘秀坐在上面,自己则坐在旁边,打开一卷竹简 —— 是《尚书》的节选,里面记载了上古帝王治水、爱民的故事。刘钦翻开竹简,轻声读道:“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刘秀坐在垫子上,小手撑着下巴,听得很认真。他虽然不完全明白竹简里的意思,却喜欢听父亲的声音 —— 刘钦的声音温和,读起竹简来抑扬顿挫,像溪水的声音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有时刘钦读错了一个字,刘秀还会纠正他:“爹,你刚才把‘钦’字读成‘亲’了。” 刘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咱们秀儿真是聪明,比爹还厉害。”
读了一会儿,刘钦停下来,让刘秀自己试着读几句。刘秀拿起竹简,小手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念:“曰若…… 稽古,帝…… 尧曰放勋……” 虽然有些字读得慢,还有些字发音不准,但已经能连贯地读下来了。刘钦很欣慰,刚要表扬他,忽然发现溪水的声音变了 —— 刚才还是平缓的 “哗哗” 声,现在却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在 “提醒” 什么。
刘钦看向刘秀,发现他正卡在一个 “允” 字上,皱着小眉头,半天没读出来。溪水的声音更急了,“哗啦啦” 的,像是在催促。刘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刘秀忽然眼睛一亮,大声念道:“允恭克让!” 话音刚落,溪水的声音又变得平缓起来,像是在 “赞许”。
刘钦心里一动。这三年来,他早就发现溪水对刘秀有 “感应”—— 刘秀开心时,溪水的声音会变得轻快;刘秀难过时,溪水的声音会变得低沉;刘秀读书遇到困难时,溪水会变得急促;刘秀读对时,溪水又会变得平缓。这种感应,不像巧合,更像是一种 “灵性”,是黄石翁所说的 “溪隐” 的一部分。
“秀儿,你有没有觉得,溪水在跟你说话呀?” 刘钦笑着问。刘秀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爹,溪水会说话吗?它说什么了?” 刘钦指着溪水:“你听,刚才你读不出‘允’字时,溪水是不是变得很吵?你读出来后,它又变安静了?它是在鼓励你呢。” 刘秀认真地听了听,点点头:“好像是哦!溪水真好。”
刘钦摸了摸他的头,没再多说。他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过早地告诉刘秀,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他拿起竹简,继续教刘秀读书:“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刘秀听得更认真了,小手指着字,跟着父亲一起念,声音软软的,却很清晰。
溪边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野花的香气。刘秀读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放下竹简,跑到溪边玩耍。他蹲在水边,看着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小手动了动,像是想抓住它们,却又怕吓跑它们。刘钦坐在青石上,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柔 —— 这三年来,虽然朝政越来越混乱,王莽的势力越来越大,但只要看到刘秀,他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忽然,刘钦注意到刘秀的动作有些奇怪。他蹲在水边的一块青石上,小手在石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动作很轻,却很有规律 —— 先是横,再是竖,然后是撇、捺,像是在写什么字,又像是在做什么动作。刘钦仔细一看,发现刘秀的动作竟暗合着一种拳式的起手式 —— 不是他年轻时学的粗浅拳脚,而是一种更柔和、更精妙的招式,像是溪水绕着石头流动,看似缓慢,却有力量。
刘钦心里一凛。他想起黄石翁的气脉,想起溪水的异动,瞬间明白了 —— 这一定是黄石翁在暗中引导。或许是在刘秀睡着时,或许是在他玩耍时,黄石翁用无形的气脉,在他身上种下了武学的种子,让他在无意识中学会了拳式的起手式。这种 “潜移默化” 的教导,比刻意传授更有效,也更符合 “溪隐” 的理念。
刘秀划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回到刘钦身边,坐在垫子上,靠在他的腿上。“爹,我刚才在石头上画画,觉得手好舒服呀。” 刘秀仰起头,对刘钦说。刘钦摸了摸他的小手,果然觉得有些温热 —— 不是运动后的燥热,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气,和那日黄石翁掌心的气脉一样。
“舒服就好,” 刘钦笑着说,“往后你想画,就去画,爹不拦着你。” 刘秀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爹,娘说新野有个阴家,家里有个小姐姐,是不是真的呀?” 刘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呀,你娘是南阳人,阴家是新野的望族,家里确实有个小姑娘,叫阴丽华。怎么,你想见见她?” 刘秀摇摇头,小脸红了:“我就是问问,娘说她长得很好看。”
刘钦心里一动。他知道,樊氏是故意跟刘秀提起阴丽华的 —— 南阳樊氏和新野阴氏都是当地的望族,两家素有往来,樊氏或许是想为刘秀将来的婚事铺路。他没点破,只是笑着说:“等将来有机会,爹带你去新野,见见丽华小姐姐好不好?” 刘秀点点头,小眼睛里满是期待。
日头渐渐升高,溪边的人也多了起来 —— 有洗衣的妇人,有挑水的汉子,还有玩耍的孩童。他们见到刘钦和刘秀,都热情地打招呼:“令君,带小公子来溪边玩呀?”“小公子又来读书啦,真是聪明!” 刘钦也笑着回应,刘秀则会甜甜地叫一声 “阿姨好”“叔叔好”,引得众人都很喜欢他。
到了午时,刘钦带着刘秀往回走。路上,刘秀还在念叨着溪水:“爹,明天我们还来溪边好不好?我还想在石头上画画。” 刘钦点点头:“好,只要你喜欢,我们天天来。” 刘秀开心地笑了,小手紧紧地拉着刘钦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回到官舍,樊氏已经做好了午饭 —— 粟米粥、蒸野菜,还有一块腌肉,是刘钦昨天从集市上买来的。刘秀洗了手,坐在小矮凳上,拿起陶碗,大口地喝着粥,还不时夹一口野菜。樊氏看着他,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刘钦坐在旁边,看着妻儿,心里满是幸福 ——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不会长久,王莽篡汉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将来必有大乱,但只要有妻儿在,有这溪畔的灵气在,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午后,刘秀睡午觉时,刘钦又来到后溪畔。他坐在那块青石上,看着溪水静静流淌,想起了黄石翁的 “溪隐待时”,想起了刘秀无意识划的拳式,想起了他对阴丽华的好奇。忽然,他觉得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他对刘秀的期待,也适用于刘秀未来的人生 —— 无论是黄石翁的指引,还是阴丽华的出现,都是刘秀生命中 “有意义” 的遇见,都会让他的人生变得不同。
溪水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刘钦站起身,往回走 —— 他知道,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刘秀,守护好这 “溪隐” 的根基,等待 “待时” 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