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备受书迷们喜爱的悬疑脑洞小说,沉睡千年苏醒,真眼是最大麻烦,由才华横溢的作者“卡拉赞”倾情打造。本书以陈玄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265949字,喜欢这类小说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
沉睡千年苏醒,真眼是最大麻烦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电话那头的法语英语优雅而遥远,电话这头的废弃厂房里,欢呼声震耳欲聋。陈玄握着手机,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冰火交界处的人。一边是滚烫的,刚刚赢得一场酣畅淋漓胜利的狂欢;另一边,是来自世界顶级艺术殿堂的、冰冷而清晰的邀约。
“……the opening film of our next festival.”
戛纳电影节,开幕影片。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分量重得让陈玄的呼吸都停顿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回复:“Mr. Frémaux, this is an incredible honor. I’m speechless. We need to discuss this internally. Could you please send the official invitation to my email? I will give you a formal reply as soon as possible.”
挂掉电话,世界重新变得喧嚣。何平山像一头兴奋的熊,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力气大得差点把他勒断气。“陈总!你听见没!他们喊得那叫一个惨!姓刘的那个脸,比猪肝还难看!哈哈哈哈!痛快!我这辈子拍戏,就今天最痛快!”
马维国和黄宗羲几位老教授也围了上来,个个面色潮红,激动难抑。
“陈总,刚才那是……?”马维国院长显然听到了陈玄的英语对话,眼神里带着探寻。
陈玄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平时的那种狐狸般的狡黠。“一个好消息,也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麻烦。”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众人期待的目光,“法国戛纳电影节,想邀请《归义军》作为下一届的开幕影片。”
“什么?!”何平山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戛……戛纳?开幕片?!”
他这个反应,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作为导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是全世界电影人梦寐以求的圣殿,是艺术电影的最高荣誉。开幕影片,更是皇冠上最亮的那颗明珠。
“我的老天爷……”何平山喃喃自语,然后他猛地抓住陈玄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陈总!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咱们这……这还没拍完呢!连个成片都没有,他们怎么就……”
“他们看到了那场发布会的视频。”陈玄解释道,“《沙州行》的那段表演,还有赵教授的讲解。他们说,被深深打动了。”
“何止是打动!这是直接把人家的魂都勾走了!”何平山激动得在原地转圈,“戛纳啊!红毯!金棕榈!我的天,咱们这是要一步登天了!我得赶紧回去改剧本,不,不用改!一个字都不用改!这剧本就是奔着金棕榈去的!”
整个团队,从导演组到几个年轻的社员,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之中。去戛纳,对他们来说,比去月球还要遥远。而现在,这个机会就这么砸在了脸上。
只有两个人没动。
陈玄的目光越过狂喜的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凤三娘身上。她还是坐在那张小马扎上,手里盘着那对核桃,咔哒,咔哒,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和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都与她无关。
王虎站在她身后,像一尊铁塔。他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和警惕的眼神,说明了他对这个消息的态度。
陈玄走了过去,蹲在凤三娘面前。他没有提戛纳,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续了杯水。“凤班主,辛苦了。今天要是没有您,咱们的祖宗,就真要被那帮人数典忘祖的东西给‘优化’了。”
凤三娘眼皮都没抬一下,呷了口茶。“他们想抢,也得有那个本事。唱戏的,要是连自己的调子都守不住,那还唱个什么戏。”
“说的是。”陈玄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守是守住了。但外面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凤三娘盘核桃的手,终于停了。她抬起眼,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着陈玄。“洋人?”
“嗯,法国人。”陈玄说得坦然,“他们想请我们,去一个叫戛纳的地方,把《沙州行》唱给全世界听。”
“不去。”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跟在后面的何平山一听就急了,他刚想开口,被陈玄一个眼神制止了。
“为什么?”陈玄问。
“我们百鸟社的规矩,传内不传外。”凤三娘的声音平淡如水,“这外,不光是外人,也是外国。祖宗的悲欢,是唱给我们自己听的,不是拿去给洋人当玩意儿看的。他们看得懂吗?他们听得懂什么是‘面东而泣’?什么是‘众怒如火’?他们听不懂。听不懂,就是看热闹。我们不是耍猴的。”
这番话,让刚刚还兴奋不已的何平山和几个教授都冷静了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凤三娘说的是事实。那种根植于血脉和历史的共鸣,外国人如何能体会?在他们听来,那段音乐或许奇特,或许震撼,但终究隔着一层文化的壁垒,无法真正触及其灵魂。
王虎在旁边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我们祖宗的魂,不去外国的庙。”
陈玄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跟凤三娘讲电影艺术,讲国际声誉,是行不通的。在她眼里,那些都是虚名。他必须用她的逻辑,来解开她的心结。
“凤班主,您知道敦煌遗书吧?”陈玄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凤三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敦煌遗书,有五万多件。其中,有三万多件,不在中国。”陈玄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它们在大英博物馆,在法国国家图书馆,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当年,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为了修缮莫高窟,把我们老祖宗拿命换来的经卷,拿血写成的故事,用几块银元就卖给了斯坦因、伯希和那些洋人。”
黄宗羲教授的脸色变得凝重,他补充道:“P.2555号经卷,也就是《沙州行》的谱子,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伯希和看不上它,觉得它不完整,恐怕现在也躺在巴黎的某个储藏室里。”
陈玄看着凤三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经卷,是祖宗的骨血。现在,骨血流落在外。我们好不容易,把依附在骨血上的声音,给唱活了。现在,我们是把这声音也藏在家里,任由那些拿着我们骨血的洋人,去胡乱猜测,胡乱定义?还是我们亲自走上门去,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
他加重了语气:“这东西,是我们的。这上面的每一个符号,每一个音调,是什么意思,我们说了算!你们听不懂,没关系,我们唱给你们听,教给你们听!直到你们听懂为止!”
“凤班主,您说,我们的音乐是唱给祖宗的魂听的。那流落在海外的几万卷经书,算不算祖宗回不了家的魂?我们去戛纳,不是去给他们看热闹,是去做法事,是去招魂!我们要在世界的十字路口,把祖宗的魂,给喊回来!”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何平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以为陈玄会跟凤三娘谈艺术,谈理想,谈为国争光。他万万没想到,陈玄把去戛纳电影节,这么一个光鲜亮丽的商业活动,活生生说成了一场悲壮的、跨越国境的“招魂仪式”。
这逻辑,太邪门了。但也太……有说服力了。
尤其是对凤三娘这样的人。
王虎那张凶悍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挣扎。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玄的话,绕开了所有关于名利的讨论,直指他们传承中最核心、最神圣的部分——对祖宗的责任。
凤三娘手里的核桃,彻底停了。她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才缓缓地说了一句:“你让我想想。”
说完,她站起身,拄着那根乌木短棍,一个人,蹒跚地走进了厂房更深的黑暗里。那背影,佝偻,固执,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陈玄知道,这事,有门儿了。
他转过身,对何平山和几位教授说:“何导,戛纳那边,先拖着。黄教授,马院长,我需要你们帮个忙。整理一份详细的,关于敦煌遗书流失海外的史料,越详细越好,最好有图片,有每一件国宝在海外博物馆的现状。我要让百鸟社的每一个人,都看看我们的‘祖宗’,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问题!”黄宗羲教授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我们义不容辞!”
接下来的两天,乌镇的气氛变得有些奇特。狂喜的情绪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的、甚至有些压抑的氛围。
陈玄没有再去找凤三娘,而是把黄宗羲教授团队整理出来的资料,打印成了厚厚的一叠,分发给了百鸟社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不识字的年轻人,陈玄就让导演组的助理,一个一个地读给他们听。
那一张张照片,比任何语言都有冲击力。
《金刚经》的残页,被装在恒温恒湿的玻璃柜里,陈列在伦敦。
精美绝伦的刺绣佛像,被钉在巴黎吉美博物馆的墙上,下面用法文标注着它的来历。
还有那些书法、画卷、社会文书……它们记录了祖先的生活,承载了文明的记忆,如今却像一件件战利品,被异国他乡的陌生人欣赏、研究、估价。
百鸟社的人,一开始是好奇,慢慢地,变成了沉默,最后,是一种压抑的愤怒。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文化流失”,但他们看得懂,那是自己家的东西,被别人摆在了堂屋里炫耀。
王虎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幅描绘沙州百姓耕作的画卷,收藏在法国。画上的小人,穿着和他们祖辈差不多的衣服,赶着牛,在田里劳作。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憋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天晚上,凤三娘把陈玄叫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很简朴,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旁边放着那份资料。
“你说的那个叫戛纳的地方,很远吗?”凤三娘问。
“很远。”陈玄回答,“要坐很久的飞机。”
“洋人很多?”
“全是洋人。”
凤三娘沉默了。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沙州行》有四部分。”她忽然说,“乡人鼓,将军令,归义,还有最后一部分,叫‘祈福’。”
陈玄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正题来了。
“这一部分,不唱悲,不唱怒,也不唱喜。”凤三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唱的是‘安’。是安魂的安。是让那些战死的,饿死的,受辱自尽的,所有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能找到安息之地的调子。”
她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谱子上没画,是历代班主口口相传的。因为这个调子,不能轻易唱。一唱,就是开了鬼门关,要对那些请来的魂负责的。唱得不好,唱得不诚,会遭反噬。”
陈玄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你要我们去那个全是洋人的地方,当着他们的面,开鬼门关,招我们自己的魂?”凤三娘问。
“是。”陈玄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凤三娘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你就不怕,我们把魂招来了,却安不了,最后闹得鸡犬不宁,所有人都折在里面?”
陈玄笑了。他拿起桌上的那份资料,翻到印着大英博物馆照片的那一页。
“凤班主,您觉得,还有比这更鸡犬不宁的吗?”他指着照片上那些安静躺在玻璃柜里的经卷,“我们的魂,已经被人家关在笼子里一百多年了。我们现在去,不是要把他们从安息之地请出来,而是要把他们从监牢里,暂时给领出来,透透气,听一听乡音。告诉他们,家里人,还没忘了他们。”
他收起笑容,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至于反噬。如果真有反噬,那也该由我陈玄来担。是我放的火,是我开的局。百鸟社,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底牌,但不是我的挡箭牌。天塌下来,我顶着。”
凤三娘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乌木短棍,在手心轻轻敲击着。一下,两下,三下……那节奏,缓慢而坚定。
最后,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门外,王虎和所有百鸟社的青壮年社员,都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他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总,”凤三娘没有回头,声音苍老而有力,“去戛纳可以。但我们有三个条件。”
“您说。”
“第一,到了哪,怎么唱,唱什么,我们说了算。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改一个音。”
“没问题。”
“第二,我们不走红毯,不住好屋子,不吃他们的洋饭。我们自己带锅,自己带米。我们是去唱戏的,不是去享福的。”
“可以。”
“第三,”凤三娘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唱完《祈福》,我们要在那边,找一块空地,把谱子烧了。”
陈玄一怔,“烧谱子?”
“对。”凤三娘转过身,看着他,“《祈福》的调子,是送魂的。唱完了,魂送到了,谱子就得烧掉,让它跟着魂一起走。这是规矩。我们不能把祖宗的安魂曲,留在异国他乡。”
陈玄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群神情肃穆的汉子。他明白了。这不是一个条件,这是一种仪式。一个悲壮的,决绝的,属于他们百鸟社自己的仪式。他们要去完成一场跨越万里的招魂,然后,用一把火,断掉所有的念想,干干净净地回家。
“好。”陈玄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
凤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对着院子里的所有人,只说了一句话。
“收拾东西。咱们,出趟远门。”
京城,文化部。
刘司长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名贵的龙井在杯里泡着,一口没动,已经凉透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最新的舆情报告,标题一个比一个刺眼。
《从〈沙州行〉看民间艺术的原始生命力》
《谁有资格“指导”活着的非遗?》
《一场关于“主旋律”的深刻反思》
每一篇报道,都没有指名道姓,但字里行间,都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乌镇的那场“指导”,非但没能让他把项目的主导权拿回来,反而让他自己成了一个傲慢、无知、试图扼杀艺术的官僚典型。
“废物!一群废物!”他把手里的报告揉成一团,狠狠地砸进垃圾桶。那个在乌镇被王虎吓得不敢出声的年轻下属,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司长,现在网上……风向对我们很不利。而且,听说黄宗羲、赵季平那几位老先生,联名给上面写了封信,盛赞《归义军》项目是‘新时代文化寻根的典范’……”
“典范?我看是失控的典范!”刘司长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一个民间草台班子,一个江湖气十足的导演,还有一个满嘴跑火车的资本家!就这么几个人,就把我们整个专家组耍得团团转!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文化部的脸往哪搁?”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硬来,已经不行了。陈玄那小子太滑,而且把舆论和学术界的大旗都扛起来了,自己再从艺术层面去否定,就是自讨苦吃。
必须换个思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他的秘书探进头来,神色古怪:“司长,有个……新情况。刚收到的消息,《归义军》剧组,接到了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正式邀请,邀请他们作为下届电影节的开幕影片。”
刘司长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什么?戛纳?”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愤怒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最后,定格在一抹阴冷的算计上。
“好……好啊!”他一拍大腿,眼睛里冒出精光,“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我正愁找不到他们的命门,他们自己就把脖子伸过来了!”
那个年轻下属一脸困惑:“司长,这……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们国家的电影能去当开幕片,这是荣誉啊。”
“荣誉?”刘司长冷笑一声,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瞬间找到了克敌制胜的法宝,“小王啊,你还是太年轻。在国内,他们可以扯民族文化的大旗,可以讲历史,讲情怀。可一旦出了国门,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出了国门,他们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不是那个什么百鸟社,而是中国的国家形象!去戛纳,是文化外交,是国家行为!一个无组织、无纪律、连领导都不放在眼里的‘草台班子’,有资格代表国家形象吗?他们那些哭哭啼啼、充满所谓‘原始悲愤’的东西,拿到国际舞台上,是想展示我们历史的阴暗面,给那些别有用心的西方媒体递刀子吗?”
这番话,上纲上线,字字诛心。
年轻下属恍然大悟,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终于明白,刘司长要从哪里下手了。
“司长高明!”
“马上起草一份报告。”刘司长重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神态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就说,我们高度重视《归义军》项目的国际影响,为了确保项目能在国际舞台上,‘正确’、‘正面’、‘高水平’地展示中华文化的魅力和新时代的大国风采,部里决定,对项目进行‘提级管理’。”
他看着下属,一字一句地说道:“具体措施,就是成立一个由我牵头的‘戛纳项目国家工作组’。电影的最终剪辑权、宣传策略,尤其是现场的音乐表演,必须由工作组审批。至于表演团队嘛……”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百鸟社的艺术家们,作为非遗传承人,居功至伟,可以作为‘艺术顾问’随团出访。但正式的舞台表演,关系到国家体面,必须由我们国内最顶级的、代表国家水准的‘华夏天音歌舞团’来承担。他们技术更好,形象更佳,政治上也更可靠。我们会请国内最好的作曲家,在《沙州行》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再创作’,打造一版既保留民族韵味,又符合国际审美的‘交响史诗’。这,才叫为国争光!”
这手“釜底抽薪”,比上次的“艺术指导”狠毒百倍。上次只是想分一杯羹,这次,是直接要把锅都端走。把百鸟社和陈玄团队的所有成果,都变成他刘司长领导下的政绩。
“另外,”刘司长补充道,“把这个决定,先通过非正式渠道,透露给陈玄。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怎么‘将计就计’。他要是敢拒绝,就是不顾全大局,对抗组织。他要是接受,那他就得乖乖把胜利果实交出来,给我们当嫁衣!”
……
乌镇,厂房内。
陈玄刚和何平山敲定了第一批赴法人员的名单和行程安排,张姐就拿着手机,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
“陈总,京城……京城一个老朋友来的电话,说……”张姐的声音都在发抖,“说文化部那边,要对我们‘提级管理’了。”
她把电话里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艺术顾问”和“华夏天音歌舞团”这几个词,说得格外艰难。
何平山听完,手里的剧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气得哆嗦,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北方的方向破口大骂:“我操他祖宗!姓刘的这个王八蛋!阴魂不散!这是明抢啊!什么他妈的‘艺术再创作’?就是要把我们的孩子抢过去,给他自己当儿子!还要给孩子整容!还要改姓!无耻!下流!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华夏天音歌舞团?”马维国教授推了推眼镜,脸色铁青,“我知道他们。国内晚会御用团队,技术是顶级的,但唱什么都是一个味儿,一股子春晚味儿。让他们来唱《沙州行》?那不是糟蹋东西吗?那是对我们民族苦难史的亵渎!”
王虎更是直接抄起了墙角的一根道具长矛,满脸的伤疤都在抽动:“俺现在就去京城!捅死那个姓刘的狗官!”
“王虎!”陈玄喝住了他,“把东西放下。捅死他,你就成了暴徒,他反而成了烈士。这笔买卖,亏本。”
尽管在呵斥别人,但陈玄的眼神,也冷得像冰。他预料到刘司长会反扑,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这么狠,而且是从“国家形象”这个他最无法正面抗辩的角度切入。
这确实是个死局。
拒绝,就是政治不成熟,是拿国家荣誉当儿戏。这个帽子扣下来,别说去戛纳,整个项目都可能被直接叫停。
接受,就意味着眼睁睁看着凤三娘和百鸟社的人,从主角变成陪衬,看着他们用血泪和灵魂唱出来的东西,被一群毫无关系的“艺术家”拿去粉饰一新,领走所有的功劳。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陈总,现在怎么办?”何平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帮孙子是来摘桃子的!咱们辛辛苦苦把树种活了,他们连盆都想端走!”
陈玄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厂房门口,看着外面乌镇阴沉沉的天空。雨,又要来了。
他知道,刘司长这一招,是阳谋。堂堂正正,让你躲不开,也接不住。想用舆论?没用。这次争的不是艺术好坏,是“代表权”。在官方话语体系里,国家歌舞团天然就比你一个民间社团更有代表资格。
想找黄宗羲他们帮忙?也没用。老教授们在学术上有威望,但在这种行政级别的角力中,人微言轻。
硬顶,是死路一条。妥协,是生不如死。
厂房里,所有人都看着陈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刚刚因为要去戛纳而燃起的希望和喜悦,被这盆来自京城的冷水,浇得一干二净。
“陈总……”张姐小声说,“要不……要不就算了?我们不去戛纳了。我们就在国内,把电影拍好,就行了。犯不着跟他们斗……”
“算了?”陈玄转过身,看着她,忽然笑了,“张姐,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是人家已经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了。我们不去,他们马上就会宣传,是我们的‘草台班子’能力不足,担不起国家荣誉,最后还是得靠‘国家队’出马,去收拾残局。到时候,我们一样是输家,而且输得更难看。”
他环视众人,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人家已经把战场划好了,把规矩也定好了。我们不上也得上。只不过,不能按他们的规矩来玩。”
何平山一愣:“不按他们的规矩?那按谁的?”
“按我们的规矩。”陈玄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狐狸般的光芒,“他不是要‘提级管理’吗?他不是要成立‘国家工作组’吗?他不是要派‘华夏天音歌舞团’来吗?好啊。我们欢迎。”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虎瞪着眼:“陈玄,你疯了?你要让那帮油头粉面的家伙,来唱我们祖宗的歌?”
“唱啊,为什么不唱?”陈玄笑得更开心了,“这么好的舞台,这么好的演员,还有刘司长亲自当导演,多难得的机会。我们得让他们好好唱,还得帮他们宣传,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国家的顶级艺术团,要代表我们去戛纳,表演一出精彩绝伦的《沙州行》。”
何平山听得一头雾水:“陈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这是……投降了?”
“投降?”陈玄摇了摇头,“老何,你见过斗蛐蛐吗?”
何平山更懵了。
陈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两只蛐蛐,放在一个罐子里。你总得让它们先互相亮亮牙,碰一碰,观众才知道哪个更厉害。刘司长把他那只油光锃亮的‘官蛐蛐’送过来了,我们总不能把它直接踩死吧?那多没意思。”
他直起身,对所有人说:“都别愁眉苦脸的了。该干嘛干嘛。老何,你继续盯后期。黄教授,史料方面别停。百鸟社的各位,继续排练,把最好的状态拿出来。”
他又转向张姐:“张姐,给京城回个话。就说,我们剧组全体人员,坚决拥护文化部的英明决定!感谢部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国家工作组’的工作,服从大局,共同为国争光!姿态要多高有多高,调子要多响有多响。”
看着陈玄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何平山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有种预感,那个姓刘的司长,恐怕要倒大霉了。陈玄这小子,笑得越灿烂,下手就越黑。
人群散去后,凤三娘拄着棍子,走到了陈玄身边。
“你又要使什么坏水?”她问。
“凤班主,这怎么能叫坏水呢?”陈玄一脸无辜,“我这是响应号召,顾全大局。”
凤三娘冷哼一声:“你那点花花肠子,瞒不过我。你是不是想让他们当众出丑?”
“不。”陈玄摇摇头,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不是想让他们出丑。我是想让所有人,都来看一看,什么是‘画皮’,什么是‘真心’。”
他看着凤三娘,轻声说:“他们要来‘再创作’,要来‘交响史诗’。那就让他们来。我们把舞台搭好,把灯光打亮,把观众请来。然后,我们和他们,同台唱一出戏。”
凤三娘的眼睛眯了起来。
“一出戏?”
“对。”陈玄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出……真假美猴王的戏。”
三天后,刘司长意气风发地再次驾临乌镇。
这次的阵仗,比上次大得多。两辆考斯特,前面一辆坐着他新成立的“戛纳项目国家工作组”的成员,后面一辆,则坐着“华夏天音歌舞团”的首席歌唱家、首席指挥和几位核心成员。这些人,个个都是国内音乐界的头面人物,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各大晚会的压轴嘉宾。
车门一开,刘司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气派十足。他看到陈玄和马维国等人早已在路口等候,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陈玄同志,马院长,你们好啊!”刘司长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陈玄的手,“你们的觉悟,部里领导非常赞赏!识大体,顾大局,这才是我们文艺工作者应有的风范嘛!”
陈玄的脸上,堆满了谦卑和诚恳的笑容,态度恭敬得让人如沐春风:“刘司长您言重了。能得到部里的重视和指导,是我们整个剧组的荣幸。我们之前格局小了,眼界窄了,差点因为一点个人情绪,耽误了为国争光的大事。幸亏您和各位领导及时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这番话说得刘司长通体舒坦,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他觉得,陈玄这小子,终究还是个生意人,胳膊拧不过大腿,敲打两下,就老实了。
欢迎会还是在那个废弃厂房里。但这次,主位换了人。刘司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正中间,他左手边是天音歌舞团的团长,一位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李丹。右手边,是这次负责“艺术再创作”的,国内首屈一指的作曲家,方协。
陈玄和何平山等人,则坐在了对面,像是在聆听领导训话。
“今天,我们召开这个‘艺术研讨与交接会’,主要有两个目的。”刘司长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第一,是明确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方向。我们天音歌舞团,将会在方协教授的指导下,对《沙州行》进行一次全面的艺术升级,力求打造一部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交响史诗。第二,就是进行一次艺术上的交流。百鸟社的同志们,是这门艺术的源头,我们希望他们能把最原汁原味的东西,展示给我们国家队的艺术家们,作为我们创作的‘素材’和‘灵感’。”
“素材”和“灵感”这两个词,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像针一样扎在何平山和王虎等人的心里。
李丹团长扶了扶他的金边眼镜,微笑着补充道:“凤班主,各位老师,你们放心。我们这次来,是抱着学习的态度。你们的艺术是根,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个根上,开出更绚烂、更符合国际审美的花。比如,我们会加入更丰富的和声,更宏大的配器,在情感表达上,也会做一些提炼,让它更……高级。”
“高级”两个字,他说得彬彬有礼,却透着一股骨子里的傲慢。
陈玄微笑着鼓掌:“太好了!李团长和方教授的想法,真是高屋建瓴!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欣赏一下国家队的风采了。不如,就请天音歌舞团的老师们,先给我们展示一下你们的初步构想?也好让我们这些‘原生态’,开开眼界。”
这个提议正中刘司长下怀。他就是要先声夺人,用国家队的专业水准,彻底镇住这帮“野路子”。
“好!小李,方协,你们就简单展示一下吧。”
李丹和方协对视一眼,成竹在胸。方协打开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音响。一段激昂的、充满现代感的交响乐前奏,顿时响彻整个厂房。
“我们选择从第三部分‘归义’入手。”方协介绍道,“我们认为,这一部分的情感最集中,也最适合进行史诗化的改编。”
音乐响起。
不得不说,方协不愧是国内顶级的作曲家。他编排的音乐,结构宏大,配器精巧,将《秦王破阵乐》的主旋律用铜管乐吹奏出来,气势磅礴,充满了力量感。
紧接着,李丹团长亲自献声。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男高音,华丽,嘹亮,技巧完美无瑕。他唱的是重新填写的歌词:“百年离散终归来,故国旌旗迎风展。沙州重沐唐时月,盛世欢歌动九天!”
歌声激昂慷慨,充满了正能量。配合着交响乐,确实有一种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史诗感”。
一曲唱罢,刘司长带头鼓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带来的那些“工作组”成员,更是掌声雷动,赞不绝口。
“太棒了!这才是大国气象!”
“李团长的声音,真是穿云裂石!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方教授的编曲,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他们一边鼓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瞟向对面的陈玄和百鸟社众人,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专业,这才是艺术。你们那些哭哭啼啼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土玩意儿。
何平山气得拳头都攥紧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哪里是《归义》?这分明是一首晚会献礼歌曲!那一百年的血泪,那失而复得的辛酸,那悲喜交加的复杂情感,被这宏大而空洞的旋律,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句廉价的口号。
李丹唱完,还故作谦虚地对凤三娘说:“凤班主,献丑了。我们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框架,把主题先立起来。您看,是不是比原来的调子,更昂扬,更振奋人心?”
凤三娘面无表情,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陈玄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了。“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他用力地鼓着掌,“刘司长,李团长,方教授,你们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听完你们这个版本,我才明白,我们之前的创作,是多么的狭隘,多么的……小家子气。”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真诚”的请教神情:“不过,我有个小小的疑问。你们这个版本,太完美了,太辉煌了。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戛纳的评委和观众。他们都是些眼光挑剔的洋人,我怕……我怕他们欣赏不了这么‘高级’的艺术。万一他们觉得这音乐有点像……我们春晚的歌曲,产生了误会,那就不好了。”
“春晚?”李丹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他最忌讳的评价。
“是啊。”陈玄一脸“担忧”,“所以,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做一个有趣的实验?我们把百鸟社的‘原生态’版本,和你们的‘交响史诗’版本,都录下来。然后,我们把它放到网上,搞一个投票。就叫‘你心目中的《归义军》’。让广大的网友,尤其是年轻人,来帮我们选一选,到底哪个版本,更能代表我们去戛纳,更能打动人心?”
刘司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玄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当然,光是网友投票,可能不够专业。我还特地请了几位‘特别听众’,来给我们提提意见。”
他说着,拍了拍手。
厂房的侧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刘司长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国家文联的副主席,张老。在文艺界的地位和资历,比他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跟在张老身后的,还有两位。一位是中央音乐学院的终身教授,国内研究民族音乐学的泰山北斗,吴老。另一位,则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一进来,李丹和方协的脸色就变了。那是法国《世界报》驻京首席记者,苏菲·杜波依斯。她前几天刚写了一篇关于《沙州行》的深度报道,在国际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几个人,是陈玄算准了时间,用“发现绝世国宝,需要紧急鉴定”的名义,半“骗”半请来的。
刘司长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以为这是一场内部的“收编会议”,陈玄却把它变成了一场有顶级权威和外媒记者在场的“公开听证会”。
“张老,吴老,杜波依斯女士,欢迎欢迎!”陈玄热情地迎了上去,大声介绍道,“今天正好,我们文化部的刘司长,和我们国家最顶级的华夏天音歌舞团,正在指导我们的工作。他们刚刚创作了一版全新的、国际化的《归义》,我们正准备和我们的原版,做一个艺术上的探讨。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张老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刘司长,又看了看陈玄,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说:“哦?是吗?那我们倒要洗耳恭听了。”
苏菲更是兴奋,她立刻拿出了录音笔和笔记本,用英语对陈玄说:“Mr. Chen, this is fantastic! A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official and the folk? This is the best story!”
刘司长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想阻止,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那……那好吧。”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既然张老和吴老想听,那……凤班主,就请你们,也把你们的版本,再表演一次吧。正好,做个……对比。”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他觉得,论音乐的宏大和技术的完美,天音歌舞团的版本是碾压性的。张老他们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当面驳他面子。
凤三娘站了起来。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场地中央,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像是在对着祖宗的牌位,微微鞠了一躬。
然后,她盘腿坐下。
烛火,再次被点燃。
没有交响乐,没有华丽的歌词。
一切,都从那一声细微的,仿佛风吹沙丘的低语开始。
当那苍老的女声和稚嫩的童声,开始一问一答地,重新学习着失落的汉话时,苏菲的笔尖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当那些纺纱声、打铁声、读书声交织在一起,笨拙而又顽强地重建着家园的日常时,吴老教授闭上了眼睛,手指在膝盖上,随着那节奏轻轻敲击,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当王虎扮演的男人,跪倒在地,发出那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嚎哭时,整个厂房的空气都凝固了。李丹和方协脸上那自信的微笑,彻底僵住了。他们是声音的专家,他们能分辨出那哭声里,没有任何的表演技巧,只有一种能把人的心都撕碎的、最原始的绝望。
最后,当叶尘的五弦琵琶如金光破暗,引出那浩浩荡荡、混合着血与泪的《秦王破阵乐》时,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股巨大的情感洪流,狠狠地冲刷了一遍。
音乐,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张老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去看刘司长,而是走到场地中央,走到还保持着最后姿势的凤三娘和王虎面前,对着他们,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替那些……不懂事的后辈,给你们道歉。”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们……替我们守住了……守住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魂。”
吴老也走了过来,他激动地抓住凤三娘的手:“这不是素材!这不是灵感!这就是源头!这就是根!任何的‘改编’,在它面前,都是对它的稀释和亵渎!我们要是把这东西改成一首晚会歌曲拿出去,那不是为国争光,那是把我们自己的脸,丢到全世界去了!”
苏菲·杜波依斯关掉了录音笔。她走到陈玄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看着他:“陈先生,我收回我刚才的花。这不是‘对抗’。这是一场……净化。我终于明白,你们的音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痛苦。因为只有从最深的痛苦里,才能开出最真实的花。请务必,把这个版本,带到戛纳。一个音符都不要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司长的身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被架在一个火堆上,被所有人的目光,无情地炙烤。他带来的那些“国家队”精英,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和“高级”,在刚才那场灵魂的献祭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那么……无耻。
陈玄施施然地走到刘司长面前,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刘司长,您看,这对比的结果,好像很明显啊。张老和吴老,还有我们的外国朋友,好像都更喜欢我们这个‘土法炮制’的版本。网上的投票,我估计结果也差不多。要不,去戛纳的事,还是按原计划来?您这个‘国家工作组’,就辛苦一下,帮我们……搞搞后勤,指导一下我们的思想建设工作?”
他把“后勤”和“思想建设”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刘司长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几乎要喷出血来。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他不仅没能抢到桃子,反而亲手把陈玄和他的《归义军》,再次送上了一个无人能及的神坛,而自己,则成了一个供人耻笑的,最大的反派小丑。
“好……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站起身,“项目……就按你们的……意见办。我……我回去……向领导……汇报。”
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何平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真假美猴王!我他妈今天终于看到真人版的了!陈总,你小子……真是黑到家了!”
陈玄笑了笑,走到凤三娘身边。
凤三娘正在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那根乌木短棍。
“你把路都铺好了。”她低声说,“剩下的,就看我们的了。”
“不。”陈玄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是看我们,所有人。”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
乌镇的雨,终究没有下下来。一缕阳光,冲破了厚厚的云层,照亮了这片古老的水乡。
前方的路,是戛纳,是世界。
那将是一个更大的,也更凶险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