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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月透过柴房的破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稻草的气息。灵汐刚从窗台上跳下,后领就被一只肥腻的手死死攥住,猛地向后一拽 —— 她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脑勺磕在砖缝里,疼得眼前发黑。

“你还敢跑?” 韩氏叉着腰站在面前,石榴红的裙摆在昏暗的柴房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我告诉你林灵汐,今天这门亲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灵汐挣扎着爬起来,发髻散了大半,几缕青丝粘在汗湿的额角。她仰头瞪着韩氏,眼底的倔强像淬了火的钢针:“我就是死,也不嫁那个傻子!”

“死?” 韩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弯腰揪住灵汐的衣襟,将她拽到眼前,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当年你娘快饿死在西市街头,是老爷大发慈悲,给了她一口饭吃,还让你这孽种得以活命!现在让你嫁进程家换几两银子,报答林家的养育之恩,你还敢推三阻四?”

灵汐的嘴唇咬出了血痕。这些话韩氏说了千百遍,像魔咒一样缠了她十几年。她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可凭什么要用一生的幸福来偿还所谓的 “恩情”?

“我娘当年给林家绣了三年的锦缎,早就还清那口饭了。” 她猛地推开韩氏,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挺直了脊梁,“至于我,这些年在教坊司挣的月钱,大半都进了林家的库房,你以为我不知道?”

韩氏被推得踉跄了几步,随即勃然大怒,扬手就往灵汐脸上扇去:“你个小贱人!还敢跟我算账?我看你是被教坊司的那些野男人教坏了!”

灵汐早有防备,侧身躲开,韩氏的巴掌重重扇在旁边的柴草垛上,打得干草纷飞。她趁机冲向门口,刚摸到门闩,就听韩氏尖声喊道:“你要是敢踏出这扇门,我就让你爹把你娘的牌位扔进臭水沟!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灵汐的动作僵住了。

那是她娘唯一的念想。当年她娘病逝,林有才假意慈悲,将牌位供奉在林家祠堂,实则是拿这个拿捏她。这些年,她忍气吞声,一半是为了活命,一半就是为了护住那块冰冷的木牌。

“你……” 灵汐缓缓转过身,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韩氏见她松了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手上的灰:“很简单。程家的人马上就到,你乖乖跟他们走,给程三郎当媳妇。等你生了儿子,程家高兴了,说不定还能赏你几分体面。”

“体面?” 灵汐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柴房里回荡,“嫁给一个连衣裳都不会穿的傻子,给程家当生育工具,这也叫体面?”

“能给程家生孩子,是你的福气!” 韩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别不知好歹!程家的银山堆成了山,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在教坊司强!”

灵汐不笑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绝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若是我不答应呢?”

韩氏的脸色沉了下来,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匕,扔在灵汐面前:“这是你娘当年的陪嫁。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拿着它去告诉程家,说你抵死不从,还想自残毁了程家的好事 —— 到时候,不仅你娘的牌位保不住,你也得被程家的人扒了皮!”

银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灵汐认得它。那是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当年被韩氏以 “代为保管” 的名义搜走,没想到竟成了威胁她的工具。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抚过冰凉的匕身,上面还刻着娘的名字 ——“苏婉”。

“好。” 灵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答应你。”

韩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心,等你嫁过去,我会让你爹多给你备些嫁妆的。”

她说着,扭着肥胖的身躯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锁上柴房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灵汐才将银匕紧紧攥在掌心,锋利的边缘割破了皮肤,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眼泪终于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娘,对不起。女儿不孝,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您。

将军府的正厅里,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低气压。

萧显德端坐在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手里摩挲着一枚通透的玉佩。他虽已年过七旬,眼神却依旧锐利,像鹰隼一样盯着站在面前的长孙。

“你再说一遍?”

萧景泽挺直脊梁,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淌着冷光:“孙儿说,绝不可能娶一个教坊司的舞姬。”

“放肆!” 萧显德猛地将玉佩砸在案几上,玉质坚硬,却也被磕出了一道裂痕,“我萧家世代忠良,岂能容你如此胡作非为?你睡了人家姑娘,就该负责到底!”

“那是意外。” 萧景泽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何况她心机深沉,故意下药,绝非良配。”

“心机深沉又如何?” 萧显德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褶皱,“只要她能给萧家诞下子嗣,就算是个毒妇,我也认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萧景泽的心里。他知道爷爷最看重子嗣,当年他在北疆中毒,太医断言他难有后嗣时,爷爷一夜之间白了头。这些年,府里明里暗里给他塞了不少女子,都被他赶了出去。

“爷爷,您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 萧显德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那个莫家的丫头!可她呢?守着那点破规矩,连你的面都不肯见,难道要让萧家的香火断在你手里?”

提到莫婉娘,萧景泽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莫婉娘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与他自幼相识,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三年前他从北疆回来,身子骨大不如前,莫尚书便以 “男女授受不亲” 为由,断了两人的往来。

“婉娘她……”

“别跟我提她!” 萧显德猛地一拍桌子,案几上的茶杯震得叮当作响,“我告诉你萧景泽,要么娶那个灵汐,要么我就派人去莫府,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萧景泽的瞳孔骤然收缩:“爷爷!您怎能如此卑劣?”

“卑劣?” 萧显德缓缓站起身,拄着龙头拐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为了萧家的香火,别说卑劣,就算是背上骂名,我也在所不惜!你自己选,是要萧家断后,还是要那个莫家丫头身败名裂?”

拐杖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萧景泽的心上。他看着爷爷鬓边的白发,想起小时候爷爷把他架在肩上逛西市的场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知道爷爷说得出做得到。莫家最重名声,若是被传出些不堪的流言,莫婉娘就算不被浸猪笼,也只能青灯古佛过一辈子。

“您……” 萧景泽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青,“给我点时间。”

萧显德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点头:“三日。三日内,我要看到你把人接进府。”

说完,他转身走向内室,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萧景泽僵立在原地,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坚硬的紫檀木竟被砸出一个浅坑。

“将军。” 秦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教坊司那边传来消息,灵汐姑娘被林府的人带走了,说是…… 要嫁给程家的三郎。”

萧景泽猛地抬头,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程三郎?那个傻子?”

“是。” 秦风低下头,“程家今日一早去林府下了聘,说是三天后就过门。”

萧景泽的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痕。那个倔强的丫头,那个敢跟他叫板、敢拿药钱要挟他的丫头,要嫁给一个傻子?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他心里莫名的烦躁。

“备马。” 他突然说。

“将军要去哪?”

“西市,林府。” 萧景泽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萧景泽的人。”

秦风愣住了。将军这是…… 认下那个姑娘了?

林府的客房里,香粉气浓得呛人。

灵汐被两个丫鬟按着坐在铜镜前,强行给她上妆。脂粉糊在脸上,像戴了层假面具,她能清晰地看到镜中自己眼底的麻木。

韩氏站在一旁,指挥着丫鬟:“胭脂再红些,程家就喜欢喜庆的颜色。还有那眉毛,画得弯一点,显得温顺。”

灵汐闭着眼,任由她们摆弄。她已经想好了,等拜堂的时候,就用那把银匕自尽。就算死,也不能落在程家那个傻子手里。

“好了,看看怎么样?” 韩氏满意地看着镜中的人,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我们家灵汐打扮起来,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程家肯定满意。”

灵汐睁开眼,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觉得可笑。她这一生,就像个提线木偶,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程家的人来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韩氏眼睛一亮,赶紧让人扶着灵汐站起来:“走,跟我去见客。记住,少说话,多笑,别给我丢人!”

灵汐被推搡着走出客房,穿过回廊时,正撞见林雨和裴文轩。林雨穿着件水红色的襦裙,头上插着支金步摇,看见灵汐这副模样,掩嘴笑道:“三妹今日真漂亮,看来程家是好福气了。”

裴文轩的目光在灵汐脸上扫过,眼神复杂。灵汐却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了过去。

正厅里,几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为首的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程家的主事。他身边站着个矮胖的青年,身高不足五尺,脑袋歪着,眼神呆滞,正流着口水,手还在不停地抠着鼻孔。

那就是程三郎。

灵汐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程老爷,这就是小女灵汐。” 林有才谄媚地笑着,把灵汐往前推了推。

程老爷眯着眼睛打量着灵汐,像在看一件货物:“嗯,模样还不错,就是瘦了点。不过没关系,嫁过来好好养养,总能生养的。”

他身边的程三郎突然指着灵汐,嘿嘿傻笑起来:“娘子…… 好看……”

灵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三郎喜欢就好。” 韩氏笑得合不拢嘴,“灵汐,还不快见过你公公和夫君?”

灵汐死死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程三郎突然像疯了一样,嗷嗷叫着扑向灵汐:“娘子…… 抱……”

灵汐吓得连连后退,程家的人赶紧上前拉住他,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程三郎挣扎着,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桌,茶杯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林有才的裤腿上。

“哎哟!” 林有才疼得嗷嗷叫。

韩氏也被程三郎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发髻都散了。

灵汐趁机往后退,退到廊下时,她猛地转身,拔腿就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韩氏趴在地上尖叫。

程家的仆人和林家的家丁纷纷追了上来。灵汐在回廊里狂奔,裙摆被门槛勾住,她干脆一把扯掉裙摆,露出里面的亵裤,跑得更快了。

她对林府的地形很熟,知道后院有个狗洞,是她小时候偷偷出去玩发现的。

“快!她往那边跑了!”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灵汐拼尽全力,终于跑到后院墙角,钻过那个狭窄的狗洞时,膝盖被磨掉了一块皮,火辣辣地疼。

她顾不上疼,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跑出崇业坊,跑到朱雀大街上时,已是气喘吁吁,肺像要炸开一样。

街上行人寥寥,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灵汐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来。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教坊司不能回,林府不能待,长安城这么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萧景泽坐在车里,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眼神却像寒星一样,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灵汐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躲起来。她现在这副模样 —— 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狼狈不堪。

萧景泽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她的裙摆破了,露出纤细的小腿,膝盖上还在流血;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像只受惊的小花猫。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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