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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11章

车间里的空气像糨糊,闷得人喘不过气。新活儿正式开工,晓雅把全副精神都拴在了那台进口机器上。渐变提花比上次的双面提花更磨人,对纱线张力、走针速度要求近乎苛刻。她记着王姐那句“底线太紧”,天不亮就来重新绕了底线,一点点调试,手心全是汗。

阿珍和阿丽也来了,板着脸,摔摔打打。晓雅让她们去搬指定型号的混纺线,两人磨蹭半天,抬来的线轴颜色有细微差别。晓雅没吭声,自己跑去库房核对,果然不是单子上要求的批次。老张嘟囔说就剩这些了,好的批次好像被提前领走了。晓雅心里明白,没证据,吵也没用,只好拿着次一等的线回来,琢磨着怎么在调试上找补。

王姐一整天都关在玻璃办公室里,偶尔出来倒水,眼神扫过晓雅的机器,停留不过一秒,啥也不说。但晓雅感觉到,那目光是有分量的。

最大的麻烦出在第三天下午。晓雅终于把参数调得差不多了,打出一小段样品,渐变自然,手感也对。她心里稍微一松,想着趁热打铁多赶一点进度。机器运转的声音低沉平稳。她起身去角落喝水,水缸子刚凑到嘴边,就听见机器发出一声怪异的“咔哒”声,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晓雅心头一跳,扔下缸子冲过去。机器停了,面板上一个红灯刺眼地亮着。她赶紧打开检视口,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飘出来——里面一根关键的勾针断了,断针头卡在紧密的梭床里,周围绕着的精细银线被搅得一塌糊涂。

机器坏得不轻。

阿丽第一个叫起来:“哎呀!怎么搞的?这进口机器精贵着呢,不会弄就别硬搞啊!”阿珍也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车间听见:“完了,这零件听说死贵,还得从广州寄过来,耽误了交货,赔死她!”

晓雅脑袋嗡嗡响,血往脸上涌。她清楚记得自己每次调试都极其小心,离开机器哪怕一会儿都会把保护罩拉下。这断针不像正常磨损,倒像是……被什么硬东西别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向阿珍和阿丽。阿珍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地瞪回来。阿丽则一脸“看你怎么收场”的得意。

这时,王姐办公室的门开了。她走出来,车间瞬间安静。她没理会七嘴八舌的阿珍阿丽,径直走到机器前,弯腰看了看那断针和乱成一团的线。

“怎么回事?”王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晓雅嗓子发干。

王姐伸手,用手指甲小心翼翼地从梭床边缘拈出一点极细微的、亮晶晶的金属碎屑,放在眼前看了看。那不是针的材质,倒像是……普通剪刀上崩下来的铁屑。

“谁动过这台机器?”王姐抬起头,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全场。

阿丽立刻说:“我们可没碰!一直是晓雅自己在弄!”阿珍也跟着帮腔:“对啊,宝贝得什么似的,都不让我们靠近。”

晓雅想起下午只有阿丽借口清理线头,靠近过机器背面。但她没证据。

王姐没再追问,只是对晓雅说:“把断针和这些清理干净。梭床可能伤了,得叫广州的师傅来修。”

这话像锤子砸在晓雅心上。叫广州师傅,来回至少五天,交货期肯定赶不上了。

“王姐,能不能……让我试试?我以前在东北厂里,也修过类似的毛病。”晓雅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知道希望渺茫,但不能就这么认了。

王姐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没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出来,递给晓雅:“打这个电话,镇东头老周,他以前修过这种机器。能不能请动,看你本事。零件费用,从你工资扣。”

这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晓雅赶紧接过纸条,跑到门口小卖部打电话。好说歹说,又答应加钱,老周才答应晚上过来看看。

那个晚上,晓雅没回阁楼。老周来了,是个干瘦不爱说话的老师傅,带着个旧工具箱。他拆开机器,检查了半天,摇摇头:“梭床刮伤了,不严重,但影响精度。我这有个旧的,型号差不多,能暂时顶替,但用不久。新的还得从广州发。”

有替代品就行!晓雅赶紧点头。老周修理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打下手,递工具,擦油污。昏暗的灯光下,一老一少忙活到后半夜。晓雅发现,老周修机器的手法,有种和王姐类似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利索劲儿。

机器终于能转了,但精度肯定受影响。老周收拾工具要走时,看看四周没人,低声说了句:“姑娘,这针断得邪乎,像是被什么东西硬别断的。你留点神。”

送走老周,晓雅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机器前,浑身像散了架。但她睡不着。老周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有人不想让她做成这笔订单。不仅仅是排挤,这是要往死里整她。

第四天,晓雅用着那个代用的旧梭床,更加小心地调试。机器运转起来有点轻微的杂音,打出来的样品,在极细致的地方,渐变稍微有点不匀。她只能靠放慢速度、反复调整来弥补。阿珍和阿丽看她居然又把机器弄转了,脸色更难看了。

交活前一天晚上,晓雅几乎没合眼。天快亮时,她终于打出了最后一段合格的布料。把样品铺在验货台上时,她的手因为缺觉和紧张,微微发抖。

客户还是上次那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来得特别早,拿着放大镜,看得比上次还仔细。尤其是渐变最细微的那个过渡区域,他反复看了很久。车间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阿珍阿丽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终于,男人放下放大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王姐点了点头:“可以。尤其是这个渐变,难度这么高,能做成这样,不错了。”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眼下乌青的晓雅,“王师傅,你这个新徒弟,手挺稳。”

王姐只是淡淡应了声:“她刚学,还得练。”

客户一走,晓雅差点瘫在地上。王姐走到她面前,没提奖金,也没说涨工资,只扔下一句:“下午把这批货的料单、工时、损耗,列个明细给我。机器零件钱,从你下个月工资里扣。”

晓雅应了一声。她看着王姐转身走开的背影,又想起老周说的“留点神”,还有阿珍那个管着小作坊的表叔。她明白,这次过关,不是结束。水面下的暗流,因为她的出现,搅得更急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块藏着线头秘密的废料,心里清楚,在这地方,学到的每一点手艺,都得用点别的东西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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